想起密西西比三角洲(Mississippi Delta),也许你的印象是棉花田,佃农,和蓝调音乐。但从1870年代以来,三角洲也住着鲜为人知的华人。他们来自哪里?为什么来到这里?他们以何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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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陈灏
美国南北战争后的重建期间(Reconstruction Period,1866-1876),密西西比三角洲农业非常需要劳动力,为此白人农场主把黑人带进三角洲作为佃农(sharecropper)。共和党总统林肯于1861-1865年与坚持奴隶制的南方作战,并于1863年宣布解放奴隶,故此黑人多拥护共和党。虽然劳动力对南方农业至关重要,但由于黑人拥护共和党,三角洲白人至上的民主党视他们为敌。双方在政治上敌对日趋暴力。
话分两头,这里先介绍一下佃农制度,以及民主党及共和党如何彻底扭转他们的政治立场。美国奴隶制结束后,佃农成为贫困白人及黑人农民的一种谋生方式。农场主提供土地、住房、工具、种子及牲口。收割后,佃农获得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收成,其余属于农场主。从1870年代到1950年代,佃农是南方种植棉花的主要劳力。然而佃农生涯只够勉强糊口。
十九世纪的南方民主党支持奴隶制度。成立于1854年的共和党反对扩大奴隶制度。从1860年代到1930年代,黑人倾向于共和党。而今天民主党及共和党的政治立场跟他们十九世纪的前身正相反。
1930年代经济大萧条之际,民主党的罗斯福总统开始一系列新政策(New Deal),旨在大力提高就业及挽救国家经济。这些新政策使他受到黑人拥护。1961年上任的民主党总统肯尼迪致力于推行民权。他的民主党继任者约翰逊总统于1964年签署了民权法案(Civil Rights Act)。黑人平等权利跟南方白人利益背道而驰。签署法案当天,约翰逊总统对他的助手感叹地说,“我想我们‘民主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把南方拱手让给共和党”。其后,共和党得到原是民主党的南方白人支持,并受到黑人摈弃。在六七十年代,共和党的“南方策略”(Southern Strategy)进一步加强了这种逆转。尼克松、戈德华特(Goldwater)、及里根等共和党领导人,故意挑起南方白人对黑人的怨恨以获得白人支持。这种局势至今尚未改变。
再回过头来看1870年代密西西比三角洲。由于找不到足够白人农业劳动力,又不愿意找政治上敌对的黑人,解决办法似乎是东方人。此时正值1869年,横贯北美的铁路建好后,有大批过剩的华工需要寻找出路。在1880年的美国人口普查中,密西西比州有五十一名华人。最终,数百名华人被招募到三角洲当农工。
三角洲华人与白人及黑人之间保持着不平等的复杂关系。在来到三角洲后一百多年,华人仍然生活在黑白分化的隔离制度中。最早到三角洲的华人跟黑人一样是种植棉花的劳工,他们的社会地位被白人视为与黑人同等。但很快华人发现佃农生涯在经济上十分不上算。他们开始在黑人社区开杂货店。在其它地区,许多华人从事洗衣店或做家庭佣人的劳动密集工作。但由于密西西比州的黑人工钱比华人更低,华人没有这些选择。许多华人租小店铺卖杂货,并住在店铺后面。
第一家华人杂货店出现于1872或1873年。当时投资一百美元就足够开一家杂货店。即使在1940年,四百美元投资也可以办到。当时白人杂货店不愿意为黑人服务,而大多数白人又对华人杂货店望而却步,故华人杂货店的顾客几乎清一色是从事体力劳动的黑人。在三角洲四万人口Greenville镇的鼎盛时期,华人开有五十家杂货店。直到1940年代,三角洲华人仍不能拥有自己的住宅,他们只能住在店铺后面。杂货店变成他们工作与家庭生活的中心,孩子们也在杂货店里长大。
与更早期的移美华人一样,三角洲华人多来自广东四邑地区(新会、台山、开平及恩平四个县)。他们来美国的唯一目的是赚钱寄回家,开始时并没有想成为移民。尽管他们的顾客极度贫困,但大多数华人杂货店都能赚钱,并吸引了其他地区的华人来开店。
三角洲的华人处于黑白之间的微妙地位。初来时,他们被视为没有权利的二等公民,被白人组织如乡村俱乐部及社区娱乐活动排斥在外,不能就读白人学校,也不能去医院就医,甚至不能上理发店理发。从1882维持到1943年的《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更加剧了三角洲华人被歧视的状况。
密西西比州不允许包括华人在内的有色人种就读白人学校。1927年,一位林氏杂货店主提出诉讼,企图迫使Rosedale公立学校录取他的女儿。然而,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推翻了对此诉讼有利的裁判。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也支持了密西西比州的判决。最终三角洲华人在浸信会教堂的帮助下发展自己的学校。直到二战后,那里的华人才被允许进入白人学校。
即使被法律歧视,被白人社会排斥,三角洲的华人仍然努力融入美国社会。例如,到了1930 年代,三角洲华人踊跃参加南方最有影响力的浸信会教堂。他们的后代在二战期间积极服役美军,加入全国一万三千名华裔士兵的行列。由于华人杂货店在经济上的成功,三角洲华人的社会地位虽低于白人农场主及生意人,但高于贫穷白人、黑人及墨西哥裔。
到了1970年代,三角洲华人高达三千名。然而,由于集中于三角洲,他们被白人社会接受的程度依然有限。例如,一位华裔大学生曾抱怨,尽管她在密西西比州土生土长,但朋友仍称她为三角洲莲花(Delta Lotus),让人联想起中国花的形象。她说“我是南方三角洲人”,“但我仍然是‘象征中国女性的’莲花(lotus)而不是‘象征美国南方女性的’玉兰花(magnolia)。”
自1960年代民权逐步改善以后,黑人有了除华人杂货店外更多商店的选择,三角洲华人开始面临经济基础的衰退。加上三角洲小城镇的单调生活留不住年轻人,华人下一代多不愿意再经营杂货店,往往到外地上大学及就业。留下来的华人及新华人移民,多转为经营中餐馆。至今留在三角洲为数不多的华人家庭仍保留华人传统,如吃中餐、种植中国蔬菜、聚集庆祝中国传统节日等。
美国南方种族关系的时针走得很慢。自1880年代以来,三角洲几代华人从种族压迫及种族隔离时代,一直生活到种族歧视时代。他们似乎是三角洲的过客。他们来自别处,努力建立起自己的社群,然后送子女到外地上大学。他们没能目睹到种族平等时代就已经变老,看着下一代离开三角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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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es W. Loewen, 1981, The Mississippi Chinese, Between black and white, Waveland Press, Prospect Heights, Illinois -
Iris Chang, 2003, The Chinese in America, Penguin Books, New York, New York -
Melissa Block and Elissa Nadworny, 2017, the Legacy of the Mississippi Chinese, National Public Radio: https://www.npr.org/2017/03/18/519017287/the-legacy-of-the-mississippi-delta-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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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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