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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仔具有超出一般正常人的冒险精神，譬如为了证明蒸汽的力量大，他在厨房里，认认真真地用胶布把锅密封堵上，把上面气孔都堵上，然后在锅里煮开水，看多少水蒸汽能最后冲开密封的锅盖。
正文共：390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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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Colala
(Image Credit: University of Huddersfield)
我其实一直都没认识到我家老大仔仔有ADHD，就是觉得这娃特别耿，很二货男孩型的感觉，还有点与生俱来直男和妈宝男气质。就是让他干点活很难，虽然经常表现得特立独行（不听话的婉转说法），但是内心其实很依赖妈妈，不能做一些看上去非常简单的事。
譬如孩子丢东西，我知道这个很平常，但是我们家仔仔就是丢得特别频繁，能让你抓狂。小学时候，他几乎每天都丢外套，我经常需要去学校体育场图书馆教室各个角落找他的外套，学校教室放学后是上锁的，我还要在学校里四处兜兜转转找清洁工，求他们去帮我打开门找衣服。如果我不管会怎么样？那他就算了，丢了就丢了，反正不穿外套也总能活下来。他到初中后我不去找他的外套了，他冬天就不穿了，冻着啧，波士顿的冬天虽然冷到零下20摄氏度，我家仔仔用几年的亲身体验证明，不穿外套没关系，能活。这个丢外套的事情，差不多一直到高中了十年级左右才解决，能懂得把穿过的外套塞进书包里带回家了。
仔仔几乎不整理东西，他的初中数学老师跟我形容他的书包，说你儿子上课了要交作业，把书包往桌子上哗啦一倒，开始找要交的作业，经常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作业，有时候干脆彻底找不到。下课了，把桌上乱糟糟的东西一股脑儿往书包里塞，然后把书包一拎，一路走后面一路掉东西。所以他有多次作业不交的记录。
这孩子还特别好动坐不住，走到哪里东西拆到哪里，坐着看电视就把周围的遥控器下意识之间都拆散了，喝个瓶装水就能把塑料瓶子拧成一根绳子状态。写个作业所有文具都遭殃，他所有的铅笔，不是金属头被咬扁了，就是整支铅笔被咬断，其他的圆珠笔啊圆规啊三角尺一类的，一般能拆的都拆了，不能拆的就折断了。只要放在他边上的东西，他无意识下什么都咬或者拆，跟个啮齿类动物一样，周围一堆咬破的东西。
仔仔从小不爱哭，但是哭起来，就破坏性很强，怎么劝都没有用，哭得声嘶力竭，让人心疼。哭到后来，他都忘了自己为什么哭的。假如他刚开始哭的时候是为了某个乐高玩具没有搭好而哭，那一旦开始哭了，怎么补救都没有用，你把乐高给他装好了，没有用，你不理他，也没有用，不但哭，而且又踢又打地发泄脾气。这个和我家二妞的哭完全不一样，二妞是个小哭包，小时候一天能哭几次，但是二妞的哭目的明确，一旦目的达到了立即收声，或者你干脆走开，二妞一看周围没人注意，哭也白哭，也能收住哭。养了大仔和二妞之后，我才知道，有时候你在公共场合看到小孩止不住地狂哭，跟家教没关系，是天生的。
还有仔仔具有超出一般正常人的冒险精神，譬如为了证明蒸汽的力量大，他在厨房里，认认真真地用胶布把锅密封堵上，把上面气孔都堵上，然后在锅里煮开水，看多少水蒸汽能最后冲开密封的锅盖。我说你就不想想万一这锅爆炸了，高温水蒸气会伤到人？防晒霜我都不敢给他买喷雾的，别人拿防晒霜都是用来搽的，他会一手拿防晒霜喷雾，一手拿打火机点火，看看防晒霜烧起来。他没想过如果防晒霜压力罐受热爆炸的话，他的手怎么办。还有一次我看仔仔打开电炉子后，直接把手覆盖在电炉子表面测试炉子温度升高速度如何——他可真舍得他的手啊！小学时候在家做实验，从厨房拿了镇江香醋和小苏打一类的原料制作火山爆发，实验很成功，但是墙壁、家具和天花板就惨不忍睹，而且因为是高屋顶的厅，需要请专业人士用梯子清理。在清理之前，家里有客人来访，我都要对着客人解释一下，那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喷射状态的不明红色液体痕迹是醋，是镇江香醋，真不是罪案现场。
在家里当妈不容易，在学校里做他的老师自然也不容易。从小老师就跟我说，这孩子啊，忘事儿厉害，老师给全班孩子说下一步做什么，他通常都记不住，顾自个儿玩。小学低年级老师要训练小孩每天到校后挂书包外套，交给老师午餐券这类小事情，大多数孩子没问题，但是我家仔仔就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这种。老师说经常感觉他是在梦游奇幻世界里（in wonderland)，他在教室里的位置就是长期离老师最近的那桌儿里呆着，这样便于老师及时管束他。就这样糟糕的表现，他每天还回来跟我求表扬，说妈妈，我学校里守了一天规矩，太累了，回家要好好放松放松。
仔仔的这些问题在小学时候还行，美国小学老师对孩子真的还是很宽松很有爱。他的老师也有些怀疑他是ADHD，仔仔小学三年级时候，他的班级老师和我说，凭我20年的教学经验，我觉得你家孩子是个ADHD孩子，你最好带他去看医生诊断一下。我虽然觉得带他有些累，但也不是完全管不了的这种，加上学校里学习也还可以，当年对ADHD诊断还有些排斥心理的，觉得我家孩子好好的，干嘛贴个标签啊。
但是仔仔这个问题，中学就有些绷不住了，尤其进入7年级时候，我和孩子都有些崩溃。首先中学作业多了，有作文，也有projects（项目），这些都是仔仔的弱项。往往这些作业老师早就提前布置下来了，但是仔仔就是一直要到快交的前夕才开始写，他写起来又特别慢，写了删，删了写，一个通宵熬到天亮写不了两页。每次只要有作文作业，我们家就乱套了，他熬夜写，我熬夜陪，有时候熬夜一晚上都写不完，这样他心情也很糟糕，第二天太累了会得偏头痛，有时候太困了又不肯去上学，这种事情一两个月就来一次。
仔仔在镇上农场做义工。（图片由作者提供）
初中了老师对课堂纪律也比小学要求要高，几个老师都和我谈过仔仔的课堂纪律问题，有一次仔仔甚至被数学老师赶出了教室，老师在邮件里跟我详细说了他在上课的表现是怎样把老师气炸的，总之就是老师反复给他了眼色，后来跟他明说，叫他上课自己不听讲就算了，不要和别的孩子讲话影响别人，他不但继续讲话，而且讲话的那种语气和用词都是他们一帮男孩在打游戏时候常用的，非常不适合在课堂里讲。美国公校老师对学生要求低是出名的，就这样我家仔仔还是超出了老师承受的底线。我读了邮件后回家问仔仔，今天白天上课好吗？他说好啊，我说好什么呀，你们老师不把你赶出教室了吗？他满不在乎地说，老师就是让我出去走廊呆一会啊。我说你们老师很生气啊，仔仔非常无辜地说，不会吧，她生气了吗？我不知道啊。
然后我发现仔仔对自己的时间管理一团糟，他报了中学的长跑和数学两个学校课后活动班 ，需要课后在学校里在不同时段不同地点自己去不同的课外班，他就开始搞混今天下午究竟要去数学还是去跑步这样的问题。试过用纸质的日历记事本，他不愿意写，就用手机的电子日历，他经常手机乱丢，就给他买和手机配套的 iWatch，可以在手腕上随时提醒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结果是投资不小，iWatch也丢了好几块，他呢，还是那个丢三落四不记事的二货男孩子。
加上这个时期仔仔开始进入青春期，我们家时不时就爆发一场母子之间的战争。从我的角度来说呢，因为觉得他都初中了，我期待他能管理好自己的时间和活动，为此，我也做了不少工作，譬如把他每天要做的事情一条条列出来，每天时刻要注意到他做了没有，然后打勾，根据一周下来的分数统计零花钱和游戏时间。这个方法如果我盯着是有效果的，但是一旦不盯着，就立即失效。这些事情就是说来简单做来难，譬如辛苦盯了一两个星期，不说又立即不做回到从前，真的是很挫败的感觉。我一直都觉得我的教育方式太有问题了，为什么别的妈妈能轻易让孩子做到的事情，我们家这么难。
我尝试对孩子的各种教育方式，通常都是我耐心耗尽了，他并没有多少提高。有点像国内不少教育公众号写的陪娃做作业，你反复教他，但是孩子就是不会，教了几个小时后你崩溃了，然后孩子还指责你真是一个坏妈妈，因为对他态度不好。由于美国公校作业少，所以我们为作业崩溃的次数少，但是经常为了各种生活小事崩溃不堪。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我家还有二妞，我恐怕会极度焦虑，因为我非常自责，觉得别的孩子的家庭教育怎么那么好，我家这个怎么这样。幸好我家里有个特别靠谱的二妞，什么事情一说就记心上，还懂得看人脸色下菜，譬如搞砸事情了，知道你已经冒火了，她赶紧脚底抹油就溜走了，等到你过会儿火气过去了，她笑眯眯又蹭过来，还顺带利用妈妈对她发火了的愧疚心里，提点额外小要求。
这个时期我也看了不少青少年大脑发育，ADHD类型（儿童多动症）的书，越看越觉得我家仔仔是有ADHD的。他符合很多ADHD的特征，譬如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健忘，不会整理东西，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吸取外界信息有些问题。而且除了小学老师之外，他的中学老师也和我犹犹豫豫地说，你家孩子是不是小学时候在special education（特殊教育）里面？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偶然在学校里会崩溃（melt down）。
顺便交代一下老公在这个期间的纲领性指导。老公是个工作狂，基本有点国内996那种作风，疫情前一般是早上六点半出门，晚上七点半到家，这还得是波士顿的老旧火车没有出故障的情况下，出故障就要晚上九点、十点才到家了。回家之后吃完饭他需要继续工作到凌晨，照他说的话，是不看paper（文章）睡不香， 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他究竟是热爱工作还是逃避家务带娃。总之，我在和青春期的仔仔激烈冲突的时候，很难指望上他。但是当我说我要带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了解一下ADHD的时候，他立即警觉起来，说，你可不要给我儿子贴标签，我觉得我儿子很正常，况且我儿子就是我小时候的翻版，说我儿子ADHD, 不就是说我ADHD吗？我赶紧跟他解释说，ADHD的人优点很多的，这只是一个性格类型，美国儿医协会统计说有15%的男孩子是ADHD呢。老公说，那你的意思是，ADHD是一个feature（特质）, 不是一个bug（问题）啰？我说那是自然，我就是去和医生聊聊，深入挖掘一下ADHD孩子的培养方式，才可以因材施教啊。孩子爸爸这才放下了警惕的羽毛，说，那就行吧，去了解一下。
（未完待续）
作者：Colala
本文由作者授权原创首发于《星星我心》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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