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的第一代乌克兰移民怎么看这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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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熊妈
旧金山市政厅点亮蓝黄灯光以示对乌克兰的支持。(Courtesy Sergey Morozov / Instagram / morozgrafix)
汉娜是儿子好朋友马克西姆的妈妈,他们一家六七年前从乌克兰基辅移民来到硅谷,马克西姆的爸爸在硅谷大厂做码农,妈妈全职在家带孩子,是硅谷随处可见的典型的第一代移民家庭。因为两个小朋友差不多两周就要来一次Play date,我和汉娜见面的频率居然超过了和自己的好朋友见面的频率,因此得以观察一个乌克兰普通人的惊魂三十天。
2月19日:开战前
2月19日周六,儿子和马克西姆在我家Movie Night,孩子们在电视前嬉戏打闹,妈妈们得空聊聊闲天。像以往一样,不外乎春假打算,暑期安排等,把天南海北的度假胜地神游一通,提及暑假突然话风一转,说如果不打仗她们就会回乌克兰过夏天。彼时已是战云密布,各种国际斡旋紧锣密鼓。我不免问她怎么评估开战的可能。出乎我的意料,她说俄罗斯威胁乌克兰不是一天两天了,2014年开始在乌东地区实际上两国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但是俄罗斯的经济很差,真的很穷,根本没法打这么大一仗。
如果没有中国兜底,俄罗斯不会打的。然后看着我,仿佛在等我代表中国表个态一样。我告诉她我离开二十多年了,好多事都不了解了。不过,我反问她 “in a marriage of convenience, how much would you sacrifice for the other side?” 两人相视一笑。
接着我感慨说我们这一代人其实挺幸运的,生于和平,长于繁荣,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们当中乐观的人这么多。她轻轻的摇摇头,说她们是不一样的,她是八零后,出生在切尔诺贝利的核阴影中,成长在苏联的专制体制和核灾难的双重打击之下。核灾难给乌克兰造成的损失是难以估计的,几代人的健康受损,早衰,生育率下降,乌克兰的人口减少和经济衰退和这场灾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自己是俄乌混血,妈妈家是俄罗斯人,但是,像大部分受到前苏联控制,剥削和伤害的东欧国家一样,对前苏联,以及继承前苏联衣钵的俄罗斯是没有什么好感的,更谈不上亲近和认同了。
在她青年时代,乌克兰又经历了社会巨变,体制变了,可是常年威权政治土壤中滋生的权力腐败的内核没有改变,所以在颜色革命之前,民怨沸腾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怒火一触即发。这让我联想到我看的一个关于乌克兰橙色革命的纪录片,里面讲到,当政府出动军队镇压示威群众的时候,民众分外团结,绝不屈服,连教堂里的神父们都看不下去了,他们挺身而出,敲响了基辅Maidan广场的教堂警钟。而上一次敲响教堂警钟还是七百多年前蒙古铁骑兵临城下的时候。也就是说,基辅人民觉得这已经到了关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而在那样一个关键的时刻,他们的选择是战斗,而不是投降。
我忍不住问她对俄罗斯的核讹诈怎么看,乌克兰会不会害怕,她摇摇头”即使那个疯子下令用核弹,我还是相信下面总是有有良知有人性的人的。“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儿子们宣布电影结束了,所以谈话戞然而止。像每一个 Play Date的结尾,两家轻松告别,开始各自安好的又一周。
2月27日:开战后
2月27日周日,两家小朋友又约了一起骑车远足,我们又见面了。此时的汉娜,嘴角全是水泡,一看就是着急上火了好几天了。我赶紧问她在乌克兰的家人安全,她说爸爸妈妈已经离开基辅,在往边境开。她爸爸几周前刚感染新冠,现在还在恢复期,但也别无选择。正说着话,她先生起身去接电话,用乌克兰语激动地冲那头说了一大串。汉娜解释说先生协调一大家子人的疏散安排,几天来忙得不可开交,难免有点暴躁。看似遥远的战争犹如一记铁拳迎面而来,原先安逸的生活一下子被掀了一个底朝天。我不禁回忆起一周前我们还在讨论去哪里休假,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去哪里逃难了。这时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拉着我们问东问西,汉娜赶紧冲我使眼色,悄悄说他们不敢当着孩子说这个事情,怕引起焦虑恐惧等,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太多情绪和感慨一起涌上心头,反而无法一一表达,我只能轻轻拍拍她,说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尽管说。
接下来战况胶着,各方态度也越来越明显。我周围组织声援乌克兰活动的同事和朋友也越来越多。同事中有个白俄罗斯来的小姑娘在Slack的公告频道里组织周末游行的时候来了一段小小声明 “ 我的祖国正在被用来做侵略者的工具,我的政府做了错误的选择,可我没有。”,不禁联想到汉娜关于相信人性和良知的话,感慨万千。赶紧短信问她家人是否已经脱离险境,她秒回”已经到匈牙利啦“,语气里终于透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
3月20日:开战近一个月
3月20日周日,两个小朋友又约了看日场电影。时隔三周,我又见到汉娜,此时的她已经精神焕发,上次的满面愁云一扫而空。我一见便忍不住告诉她她上去棒极了。果然,她欣喜地分享说父母已经到美国将近两周了。那时美国还没有正式开始接受乌克兰难民,但是显然所有的乌克兰人赴美申请已经从速办理了。
从担忧,恐惧,焦虑,到亲人死里逃生,最终在美国团聚,汉娜无比感慨“过去三十天简直就是在坐过山车!” 现在她对胜利充满信心,汉娜也说她父母不想在美国长久呆下去,战争结束了就回乌克兰。
汉娜的先生也恢复了常态,跟我们轻松地聊起遍布公园的野鹅。我看他心情如此放松,忍不住问他在乌克兰的家人近况,他答地风轻云淡:“他们在乌克兰西部,相对安全,但并不打算离开乌克兰,战争可能快结束了吧。全世界都在这场战火中看清了俄罗斯,除了俄罗斯民众自己。”
和号称世界第二大军事强国的俄罗斯相比,乌克兰实在弱小的可怜。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几乎大部分军事专家认为俄罗斯会在几天内攻克基辅,几周会拿下整个乌克兰,然后普京扶植他的傀儡政权上台,乌克兰再次成为“俄罗斯帝国”的卫星国。
战争打响以来,俄军轰炸妇产医院,轰炸平民和儿童避难的剧院,美丽的滨海城市马里乌波尔90%的建筑被炸毁,多少孩子失去父母成为孤儿,多少父母失去孩子而伤心欲绝,普京犯下的战争罪行,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俄罗斯几乎没拿下一个乌克兰的大城市,首都基辅方面乌军已经在反攻,乌克兰的军民越战越勇,毫不退缩,拒不投降。
我问汉娜是原来同属前苏联、俄罗斯人比例那么高的乌克兰,是什么让乌克兰人那么视死如归、勇敢抵抗?她想了想说:“苏联解体,乌克兰独立以后其实最大的变化是人民不再接受前苏联的propaganda的洗脑,尤其是年轻人,已经深深受到自由思想的影响,我们不想再回到前苏联时代,我们为自由和独立而战,不光为自己,也为乌克兰人的子子孙孙。”
听了这些我真是十分感动,今天向Hanna学了两句乌克兰语,这是目前乌克兰人见面必说的两句话:
Slava Ukraini!(Glory to Ukraine! 荣耀属于乌克兰!)
Heroiam slava!(Glory to the heroes! 荣耀属于英雄!)
旧金山湾区的乌克兰移民在旧金山抗议俄罗斯入侵乌克兰。(Courtesy Sebastian Lu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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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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