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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理性、包容
编者按
上一篇《人工智能： 爱世界，爱自己》谈到了人与机器人之间的爱：你爱上了机器人，而机器人爱你吗？这一篇，我们聊聊人和机器人之间的性。
儒家在谈论“食色性也”、佛家在谈论“色戒”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色”都是一个赤条条的女身，都是从男人的视角出发，而女人要么是满足男人本性的对象、要么是试炼男人修为的法器。时至如今，几乎所有的成人视频也都是出于这种男性视角。到了机器人时代，机器人不吃饭，“食”的本性可以免了，但是“色”的本性还在，而且更加炉火纯青。
成长于男性中心文化的浸淫之下，机器人从一创生就迅速增强了“色”的本性，理工男们满怀热情地制作了高度仿真的五官和表情、手感真实的皮肤、线条完美的肢体，还有理想的互动效果。去年，中国科技大学推出了“高颜值”互动机器人“佳佳”，她所值得炫耀的地方不仅是拟人的肌体，更是因为她模拟了一种顺服、肤浅的女性形象，她甚至会说：“镜头远一点，别把我的脸拍得太大”。不仅她的面孔是由数位“美女”的面容合成，而且她的个性被设计为“善良、勤恳、智慧”这样的传统的女德，是出于完全的男性视角。虽作为一个“科技成果”，大量的注意力却放在颜值和女德上，离成人玩偶也就一步之遥了。
真正的成人玩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年年初，一款名叫“Samantha”的性爱机器人登台亮相，“她”不仅能跟主人调情，而且必须调情挑逗才能“进入角色”。抚弄她的肩膀，她会说“我是你的”；摸摸她的腰，她会说“我随时属于你”；再捏捏胸、动动唇，她就会放下矜持跟你浪起来。俗话说得好，“男人不坏，女机器人不爱”。但这不叫“调情”，叫“调教”，这些由男性主导研制的机器人，都没有超出玩物的级别。
建造Samantha的工程师说，前戏互动是必须的设计，这样才感觉真实。但这跟真正的浪漫无关，而是把一个严肃的事情彻底变成了游戏，一个真正的女人的独立意愿在这里并不存在，程序设计已经决定了她就是绝不会说“不”，这番所谓互动只是自欺欺人的表演。
危险在于，这种游戏给男性带来的信息是：女人随时都是准备着谈情说爱、宽衣上床的，所需要的只是足够的求偶技巧、耐心和有说服力的表演，而且知道在什么时候触摸哪个部位。这是一种羞辱和侵犯。男人会乖乖尊重她、像尊重一个真正的女人吗？前不久的展会上，Samantha被试用者肆意破坏羞辱，她手指、嘴唇、胸部等都破损失修，设计者没有估计到，一味顺从主人意志的奴性设计只会鼓励和放大人性深处的恶。
女性艺术家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曾经做过一个行为艺术《节奏〇（Rhythm 0）》，她在长桌上预备了从绳子、纸片到匕首之类的各种物件，在长达数小时的时间里，她一动不动，允许观众使用这些物件以任何方式对待她的身体，结果在起初的温和之后，观众的对待方式越来越出格和极端，最后以她的身体遍布污渍、羞辱和伤害而告终。这个艺术实验凸显的是，把女人的身体当作物体看待之后，身体就不再属于女人自己了，这称为“物化”，随之而来的就是权力意志的控制和暴虐。
仿真机器人佳佳的正面虽然风光无限，但是一转身，背面却弄得特别潦草，都懒得遮蔽一下，到底是没有把她当作一个“人”来看待，看不出尊重体贴。这种潦草的处理，说明在权力的视角下，人不仅被物化了，更被削减成了具有某种功能的局部。对于女性来说，就是突出性功能的方面，不论是皮肤、面容还是仿真性器官，甚至有“功能性G点”，这就是“性玩伴机器人”对于男性的调教——让他继承了从男性视角对女人的色眯眯的性化审视，而女人的理想形象被设定为顺从和服务，这简直就是“厌女症”的培训课程。
随着机器人的越来越拟人，这种设计思维对现实生活中人与人的互动也越来越产生负面效果，把男权文化里对人的物化延续到了新纪元。这些被游戏训练出来的行为方式如果照搬到真实社会里，只怕性骚扰会变本加厉。极其讽刺的一点是，互动性机器人让著名的“抓她X”（grab by the pussy）成为理所当然，这一点足够让人坐立不安。
设计性爱机器人的公司进一步结合人工智能推出了更新版本，口音、性格、智商、肤色和面孔都可以根据用户的性幻想去定制。据悉，打造一个性爱娃娃需要花费几十个小时进行全手工制作，自然价格也不菲，然而有意愿购买的男人络绎不绝。公司信心满满地表示，虽然社交网络发达，但是现代社会的人们越来越互相疏离，真正的交流能力也在减退，机器人能起到一个良好的陪伴作用。
人在与拟人机器人的互动中会产生真实的情绪和情感，甚至性唤起，因此涉及到一个严肃的伦理问题。人类在设计高仿机器人的时候，必须有一定的伦理底线。比如香港制造的一台互动机器人，外貌模拟好莱坞性感女星斯佳丽·约翰森（Scarlett Johansson），以满足宅男的梦想，一个能买来就投怀送抱的女神。巧的是，约翰森出演了好莱坞翻拍的日本经典科幻片《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这个电影探究的就是人的灵与肉的关系，人与机器人之间的关系反映了人的自身灵与肉的关系。原片突出一首日本古诗，“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这首诗的意思是，人身跟木偶一样无常，人的生命存在应该以心灵为重心。
性别包含两个方面，即生理性别（sex）与社会性别（gender）。对于人来说，社会性别才是个大问题，它以文化为基础，是被社会建构的，社会对于性别的观念、态度形成了一整套规章制度，对传统的男性与女性形象提出了一系列要求，女性应该是爱美、顺从、温柔的，而男性则应该是主动、顽强且富有攻击性的。法国女社会学家波伏娃的《第二性》告诉人们，女性这个身份并不仅仅是天生的，而且还是被社会灌输的，性别成为了一种个人习得的文化，社会中的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些传统的形象是理所应当的，这就成了一种身体上以及灵魂上的束缚。从佳佳到性爱机器人的人工智能设计，本质上就是对社会性别的算法模拟。而以性别为最高的准绳，就不是以人的心灵为生命的重心。
那一部关于人机恋爱的科幻电影《她（Her）》，其实已经颠覆了人类自我中心的世界观、以及男性视角的世界观。在电影里有长达半分钟的黑屏，却是一个令人窝心的镜头；这个镜头跟虚拟的性爱有关。仿真的皮肤和功能G点并不是性的核心所在，因为性应该是爱的表达，性是身体的对话，而不是机械动作。性爱机器人简化了性的深度、削弱了爱的能力。与此同时，它的存在也提供了一个让人们审视自身身体的机会：男人在物化了女人的同时，也物化了自己；同男性性化视角的决裂，首先解放了自己的心灵。
作者：周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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