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心声 | “妈妈你吃了吗？” —— 给妈妈的一封公开信

“你吃了吗” 意思是“我爱你”， “你不冷吧？” 代表“我为你自豪”。 “你在学校要好好用功”的话外音是“我们不想让你经历我们吃过的苦。”

十年前，我无法破译这些话背后隐含的意义。十年以后的今天，我似乎才开始悟出点什么，那就是两代人之间的差距、成长经历和环境背景对父母跟孩子之间交流的巨大影响。

跟上我们之间的对话很艰难，比完成小时候你们叫我做的难度很大的数独（Sudoku）还要费心思。那时候，我不懂得行动比话语更有意义，我也不懂得你和爸爸做出的牺牲都是为了我，不懂得你们总不在家是为了给我提供你和爸爸曾经缺乏的机会。

尽管我一直在努力，但我从未成功地理解你的言行背后真正象征的意义。直到最近，我才感受到你们是怎样通过你们的所作所为来表达你们对我的爱。在我度过了24年的人生之后，今天是我第一次尝试与你们两人进行透明式交流。我心存顾虑，但满怀希冀和愿望动笔，愿这封信可以成为移民父母和他们的亚裔美国孩子之间对话的起点。我的目标是，我可以透视我们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和两代人差异造成的交流障碍，还有为了在现代亚裔美国家庭中建立公开对话而需要做出妥协的重要性。

十五岁的时候，我感到我们的关系好比非常专业的职场关系；身为亚裔女孩，你们期望我听话和顺从。你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你是个女孩，女孩不要什么话都说出来，特别是在父母面前。” 我的回应是：“为什么？” 问完了以后我马上意识到我不该问，因为我知道你们总会这样回答：“因为我们这么说的。” 回想起来，用“专业”来形容我们的互动，已经是一个非常慷慨的用词了。

等到上了十一年级， 我周旋于课外活动，大学申请，打工和功课之间，周末还要应付你们安排我额外去上的写作课。意识到自己缺乏独立，我深感困惑和困扰，所以导致了我在一年后上大学的时候，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跟你们来往和交流。

压力、挫折和孤独给我的情绪带来的纠结，成了我们每周家庭晚餐的禁忌话题。爸爸经常说，“不要哭……情绪会让你软弱，要用你的脑子去思考，不要被情绪化。” 正因如此，我对自己的情感守口如瓶，任由你们的意愿强加在我自己的喜好之上。你们两人要的是证明我学业有成，那么我就保证给你们这个证明。 其他都无所谓了，尽管我梦想着能向你们倾诉，跟你们说你们对我学习成绩的高期望，对我言谈举止上的特殊要求，和你们对我自由独立的严格控制，这些作法对我的身心健康都是非常不利的。有一段时间，我不能相信你们的意图就是为了我好那么简单。

你和爸爸总是告诉我，你们两人在15岁的时候逃离了中国的战争、暴力和动乱。你们见证了死亡，经历了人类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状况，如饥饿和疾病。逃到美国既为生存所迫切需要，也更是为了给我提供最好的人生机遇。移民到美国之后， 你们因为英文能力的限制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所以你和爸爸要靠每周七天做体力劳动来支撑这个家。

作为一个小孩子，我看不到你们不在家意味着你们爱我这一点，那时候我误以为你们不在家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我妒嫉我的朋友们，因为他们有家人陪伴，他们的父母英文流利，能用合适的语言和正确的方式表达他们的爱。事后看来， 我真是个傻孩子，为此我要跟你们说一千遍的对不起。

你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你们在一个“行动比言语更有力量”的世界中长大。作为第一代亚裔美国人，表达爱意的词语在我的同龄人中更为常见，西方文化鼓励情感宣泄。我跟你们在成长、环境和两代人价值观等方面的差距大幅度地造成了我们之间关系的紧张。

我的许多同龄人也经历了与移民来美的父母之间的交流不畅。我们的价值观不同。你和爸爸坚信能达到美好生活的关键是：稳定的工作，做一个本分的中国女人，找一个可靠的丈夫，建立家庭。而我则相信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追求我的激情，坚持自我，并专注于幸福快乐。我没有意识到，你和爸爸想要的就是我的幸福快乐，而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沟通方式不够直接，才导致了误解。

移民美国本身已经给每个人带来了无数的挑战。此外，解决移民父母和美国出生的孩子之间的冲突，迫切需要双方换位思考与相互理解，秉持思想开放的态度，并能与时俱进地了解养育方式、交流方式和价值观的最新趋势。鼓励情感表达是非常必要的，寄希望于双方能经常进行主动的，发自内心的真诚交流。同样至关重要的是，亚裔父母要清楚地意识到，精神健康与身体健康同等重要，对话内容应该包括情绪健康，而不仅仅是单纯的身体状况。

总之，我今天写这封信的前提是我充分认识到，你和爸爸所做的牺牲是对我的幸福和生活保障的承诺。我这封信也给你们一个承诺：我会继续努力克服我们之间因交流方式不同造成的障碍。但最重要的是，我写下这封充满了爱的信，希望象你和爸爸这样的移民父母，和他们的第一代孩子能够学会适应，并灵活掌握和充分理解父母与孩子之间多样性的现实，希望你们能认真倾听孩子的心声。

我以一句问候语来结束这封信: 妈妈，你吃了吗？

爱你的Megan

（在“美国华人”公众号后台回复1206，您可以阅读本篇“听我心声”征文的英文版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