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人
第1590篇文章
编者按
美国历史上出现了一起总统不领工资却被告违反宪法薪酬条款的奇葩案例。
2016大选期间，特朗普多次高调宣布一个承诺——“当了总统他只拿一块美元年薪，另外不打高尔夫，专心为人民服务。”上台900多天以来，虽然高尔夫打了200多次，但每年40万美元的工资的确都捐出去了。即便如此，还是不断有各种组织起诉特朗普总统违反宪法的薪酬条款，为自己谋私利。近日，联邦上诉法庭允许控告特朗普违反薪酬条款的一起诉讼继续进行，这一进展在法律上具有标杆意义，也进一步推动了民主党弹劾特朗普总统的议事日程。
作者十三香为您解惑这一怪事。
正文共：6200字
预计阅读时间：17分钟
撰文：十三香
2019年4月19日，特朗普和职业高尔夫选手Lexi Thompson及保守电台评论员Rush Limbaugh在佛罗里达的特朗普国际高尔夫俱乐部。（图片来源：白宫网站）
什么是宪法薪酬条款？
在2016年12月之前，连一些资深的法律界人士都没听说过emoluments这个词。特朗普赢得大选后，美国有了一位历史上并不多见的商人总统，而且他还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生意。于是，一个名词从特朗普上台伊始便被经常提起，那就是“薪酬条款”（Emoluments Clause）——美国《宪法》第一条，第九项，第八款。
富兰克林在法国受到热情接待。（国会图书馆图片）
原来，早在18世纪建国的时候，除了原住民，美国人基本都是从欧洲漂洋过海来的宗教难民，或者农民，而旧世界的欧洲大陆相比之下富裕又优越。国父们为了自己国家的官员不为欧洲皇室笼络，出卖自己的利益，特意制定了这条法律。原文是这样说的：
The Foreign Emoluments Clause (art. I, § 9, cl. 8): “[N]o Person holding any Office of Profit or Trust under [the United States], shall, without the Consent of the Congress, accept of any present, Emolument, Office, or Title, of any kind whatever, from any King, Prince, or foreign State.”
从上可以看出，宪法有两条关于总统报酬的约束条款。第一是关于来源于外国的酬犒，规定任何政府职员在没有国会允许的情况下，不许擅自接受任何“国王，王子或者外国”的礼物和报酬；第二条是关于国内的，也叫“总统薪酬条款”，规定了国会不能增减总统工资作为控制总统的手段——总统也是凡人，也会为五斗米折腰；另外也是告诫总统们，除了薪俸，在职期间其他政府的报酬就别惦记了，没奖金！
号称地产大亨的特朗普在世界多个黄金地段都有挂着自家招牌的地产，资产种类超过几百种。他在就职后不久就声称：“我可以管我的生意，也可以操持国家大事。不过可能不好看，还是不经营我的生意。”
虽然特朗普没有法律义务卖掉或者脱离自己的产业，但前总统布什的律师理查德·平特（Richard Pinter)说“特朗普将会面对薪酬条款带来的一些法律麻烦。比如把特朗普的名字挂在一个外国公司拥有的大楼上，或者如果特朗普公司和一个外国政府的公司有交易——这就可能是弹劾的证据。”
有的当代总统把资产装在一个“全盲”信托（blind trust）里，这个盲字表示总统不会因照看自己的生意而产生利益冲突。有的从政者，比如前纽约市长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把公司完全交给其他人代理。卡特总统就把经营了二十多年的花生农场放在了这样一个信托里。农场是五十年代他父亲去世时留给他管理的，本来是个产种子的农场，到了卡特卸任时，农场亏本一百万美元，使得卡特债务缠身不得不变卖了父亲留下来的产业。
种花生的农民当选第三十九任总统。（网络图片）
可对于特朗普来说，这些伦理规矩都不存在。他把公司直接交给儿子小唐，基金会就托给了二儿子艾瑞克·特朗普。“他不会被惯例，甚至法律和宪法所束缚。”《纽约时报》共和党撰稿人彼得·维纳在他就职后第二天感言道。
状告拿一块钱工资的总统
最先用宪法这个条款告特朗普的是一个叫“CREW”（Citizens for Responsibility and Ethics in Washington，公民监督华盛顿的责任和道德）的组织 。这个组织在2017年1月称：“因为特朗普拒绝剥离他的生意，他现在从外国政府那里通过住店客人，在酒店办项目，海外租赁的方式收取现金和好处。” 4月，两个和他做过生意的华盛顿商人也加入到诉讼中。同年十二月，纽约州南区法院法官乔治·丹尼尔斯驳回上诉。理由是：原告告总统的法律依据不充分，只有国会有权力使用《薪酬款》，普通老百姓不行。法官的意思很明白，告可以，严格按法律的诠释去告。应该说明的是，丹尼尔斯是克林顿任命的法官。
特朗普的海湖度假村(Mar-a-Lago)。（图片来源：白宫网站)
这个案子还不是特朗普要对付的唯一一桩用宪法薪酬条款为依据的起诉。马里兰州和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司法部长也向第四巡回上述法院提出上诉，理由是“总统以他在特区的豪华酒店从外国政府和州政府的访问团中非法牟利。” 十三香自己也有朋友来出差，不少都忍不住到此一游一下曾经的老邮局，吃一盘牛扒，发个朋友圈。的确，政府官员住了这个惹眼的酒店，其他兄弟酒店就会饱受“机会损失”。
今年7月，华盛顿特区三个第四巡回上诉法院的法官小组毫不留情地驳回马里兰和哥伦比亚特区司法部的上诉，这回原因不是告状人不对，是案子完全没道理。不仅如此，还停止了对二十多个联邦机构，和特朗普公司金融报告审查的传票。这三个法官是一水的共和党总统提名，其中老布什总统委任的尼迈尔（Niemeyer) 法官撰写了三十六页的意见书, 下面是其中一段：
“特区和马里兰关于执行薪酬条款的利益（表现得）如此苍白无力和抽象，以至于让人不得不马上对这个案子的起诉产生怀疑，这种对总统的诉讼是否在本庭使用合理——本庭本来是调理判决真正的案子和行使正义的法庭。” ——意思就是四个字“无理取闹”。此时我十三香觉得法官真的是在对提诉人的动机产生怀疑。这种结论歪曲法律含义，转移视线，法官大人似乎有点晚节不保啊。
得知状纸成了废纸，特朗普赶快打出推特弹药（Harris，2019），号称自己做“你们的总统”，“干得那么好”，“一分不拿” 还亏了无数的钱，并指责这桩诉讼“毫无道理”，是一直以来针对他的“深州”（阴谋论）导致的民主党“猎杀女巫”的行径。果真如此吗？
“清廉”总统花了纳税人多少钱？
根据政府道德监督办公室提供的报告，特朗普总统在任期第二年，就是2018年，累计资产收入超过四亿三千三百万美元。其中高尔夫球场收入增长五十万美元，哥伦比亚特区酒店收入四千一百万美元（Basu，2019）。据NBC（全国广播公司）的一项跟踪报告，特朗普到2019年9月15日执政968天以来，在自己的地产上呆了298天，打高尔夫球230天。特朗普每出行一次除了动用空军一号，海岸警卫队，空军，还有当地警察和联邦安保等设施和资源。谁也搞不清到底花掉多少钱。
GAO（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 政府问责办公室）报告说总统2017年2月7日到3月6日四度光顾他的海湖度假村（Mara-Largo），花掉近一千四百万美元——大约可以为一千二百个州立大学生交一年的学费。其中有多少是付给特朗普集团的？无人知晓。白宫对此事更是推搪或缄口不言。
《华盛顿邮报》在一篇题为《当特朗普造访他的俱乐部时，政府部门和共和党人花钱跟着他》的文章中揭露一些事例，我节选几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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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一的共和党集资活动都在特朗普的地产中召开。共和党人说这样特朗普参加的可能性大一些。联邦竞选委员会公布的数字是共和党共消费一百二十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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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特朗普前往英法访问时特意带着大批随从绕道爱尔兰去他的高尔夫球场待了三天 。（往哪走？不是往东，往北去爱尔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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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勒森当国务卿的时候喜欢住海湖度假村的亚当套房，据说看上了双人冲浪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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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务院管出差的人说特朗普的酒店一般收$546 一晚，正好是规定的300%，可以报销的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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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特朗普集团的数据，总统这些造访为集团带来了一百六十万的收入， “有责任的政治中心”资料说各机构至少埋了两千万美元的单。
据过去特朗普集团的职员乔治·索里尔（George Sorail）估计，去年外国政府送给特朗普大约一百万美元的生意，他估算，其中大约90%归入特区的特朗普酒店（O’Connell, Patlow, and Fahrendthold, 2019)，最好的客人当属沙特和科威特。
哥伦比亚特区特朗普大厦夜景。(图片来源：trumphotels.com)
共和党和外国政府在特朗普集团的消费扭曲了联邦政府的消费惯例。总统变成了一个小贩？“特朗普很清楚，只要他一光顾自己的地盘，纳税人的银子就哗哗地流进他的口袋。一个民间俗称‘看门犬’的监督组织——人民的财产”的执行主席沙皮罗（Ryan Shapiro）这样形容。
其实共和党官员使用特朗普酒店很容易吃不了兜着走。比如那个从不和夫人以外的女性用餐的副总统彭斯，比较喜欢去爱尔兰出差时住在离开会180英里的特朗普高尔夫球场。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十三香谷歌了一下，这个做法好比要在国会山开会，住在宾夕法尼亚的艾伦城。按照这个节奏，特朗普集团应该考虑在世界各地都盖满美国政府的招待所。让每个出差的政要都排除万难住上总统家的旅馆 。
更哭笑不得的是，在G-7开会时总统不失时机地推销一下他的多洛尔（Doral）高尔夫度假村。特朗普说“每个国家都能有自己的小房子”，而且“趴车位子很多”（看来首脑们也和我们一样，曾经转着圈地找车位）。这种登峰造极的公私不分，也是独此一家。哈佛法学院教授，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共和党布什总统的司法部助理部长金斯坦这样评价特朗普：
“特朗普是一个弗兰肯斯坦的魔鬼，他集中了过去总统最坏的特征：安德鲁·杰克逊的暴怒；米拉德 ·费尔默的偏执；詹姆斯·布肯南的无能和恚恨；西奥多·罗斯福的自我膨胀；理查德·尼克松的疑神疑鬼，无安全感，和无视法律；以及比尔克·林顿的缺少自我控制和随口撒谎。”
多洛尔度假村。（Massimo Dallagllo/Alamy 图片）
薪酬条款从未被用来弹劾总统，这次会不一样吗？
据说到目前为止有二百多位国会议员对特朗普利用公职谋取私利的想法意见一致。康州民主党参议员布卢门撒（Blumenthal）等几位议员也正在向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巡回上诉法院起诉。前文提过，尽管薪酬法从未被启用过，如果成立，可作为弹劾总统的有力证据。司法部目前正努力试图终止对特朗普集团和本人税务的三十多张传票，称这些传票将给总统本人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前天，纽约的联邦上诉法庭推翻两年前，前文提到的下级法院丹尼尔斯法官的判决，法庭认为《宪法》里并没有规定“只有国会可以使用”薪酬款进行诉讼，“要是以这样的标准，没有一个受害者可以有任何法律基础起诉总统接受财政利益或者外国政府的薪俸。”，“这在辩护阶段要求太高了”。三位法官中的两位Leval and Droney分别是由民主党总统克林顿和奥巴马提名，布什提名的Walker表达了反对意见。
这个案子至今前途未卜，下面将被转回到纽约下级法院的丹尼尔斯法官手中。但是最近的宣判具有特殊意义，不光利用薪酬条款的诉讼前进了一步，而且民间起诉在位总统也不再是神话。英国《经济学人》9月16号载文称“这桩诉讼的真正含义似乎在于（审理）过程中暴露总统的账目。” （Economist-Democracy in America, 2019)
有共和党议员说，住哪不是住？从玛利亚酒店换到特朗普大厦哪里有错？十三香认为，这个案子的重点问题不是“何为合法”而是“何为违法”。如果我们每个人都习惯于不合法的行为，那么这是什么样的社会呢？美国宪法学者斯蒂文·罗德认为，“薪酬条款可能是特朗普倒台的引爆点”。
好戏还在后头。
参考来源：
1.https://fas.org/sgp/crs/misc/IF11086.pdf
2.https://www.nytimes.com/2017/01/21/opinion/sunday/why-i-cannot-fall-in-line-behind-trump.html
3.https://www.cnbc.com/2019/07/17/when-jimmy-carter-left-office-his-peanut-business-was-deep-in-debt.html
4.https://beta.washingtonpost.com/local/legal-issues/appeals-court-dismisses-emoluments-lawsuit-involving-president-trumps-dc-hotel/2019/07/10/4a4b6190-886e-11e9-98c1-e945ae5db8fb_story.html
5.https://www.axios.com/trump-2018-financial-disclosures-6a2603b1-0a20-4d59-a960-fd390ff5b96b.html
6.https://www.nbcnews.com/politics/donald-trump/how-much-time-trump-spending-trump-properties-n753366
7.https://beta.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when-trump-visits-his-clubs-government-agencies-and-republicans-pay-to-be-where-he-is/2019/06/20/a4c13c36-8ed0-11e9-adf3-f70f78c156e8_story.html
8.https://beta.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trump-pledged-not-to-use-his-office-to-help-his-business-then-he-pitched-his-florida-club-for-the-next-g-7/2019/08/30/98b353c0-ca7b-11e9-be05-f76ac4ec618c_story.html
9.https://prospect.org/article/emoluments-clause-could-be-tipping-point-trumps-downfall
10.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17/10/will-donald-trump-destroy-the-presidency/537921/
11.https://www.nytimes.com/2019/09/13/us/politics/trump-emoluments-lawsuit.html
12.https://www.nbcnews.com/storyline/2016-election-day/how-would-president-trump-manage-his-business-empire-n649611
13.https://www.economist.com/democracy-in-america/2019/09/16/an-appeals-court-revives-an-emoluments-clause-lawsuit-against-donald-tru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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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十三香
编辑：Jing/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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