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人
第1248篇文章
在美国，种族歧视的根源在哪里？因为奴隶制度，非裔在美国的历史可以说血泪斑斑。那么我们华人在美国的历史呢？回顾臭名昭著的《排华法案》的产生和影响，让我们以史为鉴，谨防悲剧重演。
正文共：780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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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海阔天空
本系列第一篇回顾了华人和其他少数族裔所遭遇的警察暴力及其之后的司法不公， 通过分析揭示这些现象背后的种族歧视意识。
那么在美国，种族歧视的根源在哪里呢？在此不得不对奴隶制作一些回顾和分析。认真研讨了美国历史，深入了解了奴隶制之后，笔者认为奴隶制可以说是美国的一个原罪。何出此言？且让我们回顾一下1787年夏天在费城举行的宪法会议。
在启蒙主义的影响下，18世纪后半期欧洲许多国家都已经开始废除奴隶制。但是当13个殖民州的会议代表齐聚费城的时候，北部七个自由州（Free States）认为奴隶制是不道德的，违背了独立宣言的建国理念，要求尽快废除奴隶制，但是南部六个奴隶制州（Slavery States）为了维护其经济利益而坚决拒绝。经过整个夏天的辩论争执，最后双方达成了五项妥协：
（1）国会由参众两院组成，参议院每个州两个席位，众议院席位按各个州的人口比例分配；（2）各州的人口统计，自由人加上奴隶人口以3/5计算，即100个奴隶只能算60个；（3）只对从外国进口的物品征收关税；（4）如果奴隶逃跑到自由州，自由州必须将该奴隶逮捕遣返回其奴隶主，另外拖延到1808年国会才可以立法禁止奴隶贩卖进入美国；（5）总统由间接的选举团制度产生。
这五项妥协都是对南部奴隶州有利，都被写入了1787年制定的美国宪法。值得注意的是，宪法全文没有出现slaves或slavery的词汇，而是使用“other persons”“held to service or labour”这样的模糊词语，如果不深刻了解美国历史，可能还真看不出来原版宪法其实确认和保护了奴隶制度。
关于奴隶制，开国先驱们内心充满了良知与现实的矛盾和斗争。早在1775年费城就成立了“美国废奴协会（Society for the Relief of Free Negroes Unlawfully Held in Bondage）”，后来富兰克林曾任会长。麦迪逊（James Madison，宪法起草人，第四位总统）说“解除这个最沉重的罪恶，将是最大的成功“；昆西·亚当斯（John Quincy Adams ，第六位总统）指出奴隶制是“美国的癌症”。马萨诸塞州代表Elbridge Gerry（美国第五位副总统）当时更加预言内战不可避免。（参考来源：1，2）
影片《为奴十二年》中的场景。（图片截屏自nytimes.com）
那么在奴隶制度下的黑人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呢？2013年上映的《为奴十二年》（12 Years a Slave）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女配角和最佳改编三项奥斯卡大奖。影片真实再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在纽约州出生的自由的黑人Solomon Northup，于1841年在首都华盛顿被两名白人灌醉后出售给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白人庄园主，度过了长达12年的炼狱般的奴隶生活。在庄园里，白人奴隶主及其打手对黑人奴隶们无休止地奴役、打骂和折磨，对黑人妇女更是随时侮辱、强暴和占有。
南部的奴隶州制定法律规定：（1）奴隶是财产，不是人，因此没有任何权利；（2）只要一个人有1/8的非洲血统，就会沦为奴隶。根据美国人口统计，1790年总人口389万中包括了65万奴隶，1810年723万总人口中包括了119万奴隶，1860年3144万总人口包括了395万奴隶。要记得，从1808年开始奴隶贩卖进入美国就被禁止了，但是奴隶人口依然增加了231%，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值得注意的是，在奴隶制没有废除之前，南部白人奴隶主会对奴隶任意打骂折磨奴役，但是不会轻易杀害，因为每个奴隶都是他们的私有财产，是有市场价值的劳动力。而对黑人妇女的肆意占有不仅仅是对黑奴们的欺压羞辱，更是让黑人妇女不断地生孩子，从而获得源源不断的新奴隶。对于白人奴隶主而言，黑人妇女被他们占有之后生的孩子不是他们的后代，而是他们的奴隶。（参考来源：3，4，5，6，7)
如果《为奴十二年》的故事让人难以置信，那么请看1857年美国最高法院对Dred Scott v. Sandford一案的判决。1843年Dred Scott向他的女主人要求购赎自由遭拒绝，于是向法院起诉，要求得到自由和发还被扣押多年的工资。官司从路易斯安那州的各级法院一直打到联邦最高法院，最后最高法院的判决是：因为所有非裔黑人，无论自由人还是奴隶，都不是美国公民，因此Dred Scott根本没有资格来法院起诉捍卫他自己的权益。这个可耻的判决最后被宪法第13和第14修正案所推翻，同时也被公认为最高法院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判决。（参考来源：8）
惨无人道的奴隶制造成美国社会的道德撕裂和政治矛盾，特别是强制遣返逃亡奴隶的宪法条例让自由州最为反感和抵制，因而造成不断的南北摩擦，最后终于导致内战爆发。就如同谎言不可能永远掩盖真相，黑暗不可能永远压制阳光，在付出大约65万人的生命代价之后，联邦军取得最终胜利，林肯总统发表解放黑奴宣言，奴隶制被宪法第13条修正案在1865年废除。
奴隶制被废除之后，南部各州的黑人理论上自由了。联邦国会还在1868年通过宪法修正案第14条确立所有在美国出生的人都是美国公民，从而享有平等的公民权利，在1870年通过第15条更进一步确立选举权不可以因为种族肤色和是否曾经是奴隶而被剥夺。但是黑人实际处境如何呢？
电影《白宫管家》中的镜头。（图片来自youtube)
《白宫管家》（The Butler）也是2013年根据真人真事改编上映的电影。影片从1926年在一个乔治亚州的农场庄园开始，酷暑之下一群黑人们在棉花地汗如雨下地干活，白人庄园主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暴了一名正在干活的黑人妇女，然后开枪打死了胆敢反抗的这位黑人妇女的丈夫。7岁的主人公Gaines亲眼目睹自己母亲受辱，父亲被杀的惨剧。而其他的黑人劳工，都只有无奈地沉默，继续低头为这个白人庄园主卖力干活。
南部各州白人在内战之后制定了一系列的法律，吉姆·克劳法 （Jim Crow Laws)，想方设法全方面地对黑人族裔继续隔离，歧视，和压迫，特别是剥夺他们参政投票的权利。1955年12月1日，在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一位黑人妇女罗莎·帕克斯（Rosa Parks）搭上每天上下班的巴士，坐在后排“有色人种”的一个座位。几站之后，白人司机过来要求她将她的座位让给刚刚上车的白人乘客，因为所有前排“白人”座位都已经满座了。其他三位黑人服从让位了，但是帕克斯拒绝让位。白人司机恼羞成怒，立刻呼叫警察将她逮捕，四天之后被法庭判罪罚款10美元和法庭费4美元。此事件引发了蒙哥马利市大约四万名非裔同胞对所有白人巴士公司的长达381天的杯葛行动，非裔同胞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每天出门都拒绝搭乘巴士，改为步行，自行车或互助搭顺风车。白人种族主义分子非常恼火，使用暴力报复威吓，焚烧黑人的教会，炸毁马丁·路德·金博士的房子，等等。非裔社区不仅没有屈服，而且向联邦地区法院起诉种族隔离的吉姆·克劳法。最后在1956年11月13日最高法院判决这些种族隔离的法律是违宪的。帕克斯和她的非裔同胞终于取得胜利，也点燃了波澜壮阔的民权运动。（参考来源：9，10）
乘坐巴士被隔离歧视，上学同样被隔离歧视。1963年6月11日， 两名黑人学生Vivian Malone和 James A. Hood来到阿拉巴马州立大学注册上课。阿拉巴马州长George Wallace，一个死硬坚持种族隔离的白人至上主义政客， 带着州警站在大学的办公大楼门前，坚决不让黑人学生进去注册。肯尼迪总统于是派遣联邦司法部副部长到现场警告Wallace如果他不让开的话，将会被强制护送离开，同时下令阿拉巴马州的国民卫队护送黑人学生进入大楼。当时剑拔弩张的火爆场面向全国现场直播。当晚，肯尼迪向全国民众发表电视讲话，呼吁所有美国人，无论肤色，都应该获得平等的宪法赋予的权利，敦促国会尽快通过民权法案。（参考来源：11，12）
比以上的隔离歧视更可怕的是在一些南部州盛行的暴众屠杀(Mob lynching)，受害者往往是在公共广场上被暴众殴打折磨然后绞刑吊死，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法律程序。据不完全统计，在1882-1968之间总共有3446黑人被杀害，另外1297个白人也被杀害，许多白人是因为帮助了黑人而受连累。（参考来源：13，14）
这些种族歧视的州法终于在1960年代的民权运动过程中被1964年的民权法案和1965年的投票权法案废除。不了解这些历史，就不能看懂为什么南部白人在各州树立的许多南部将军铜像和悬挂的邦联旗帜（Confederate flag)，就不可能理解南部黑人看到这些铜像和旗帜的心情和感受。笔者曾经到过日本，特别去了靖国神社，当我看到日本人继续供奉东条英机等甲级战犯的灵位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日本军国主义的余毒还在继续，由此联想到南部白人的动机，非常理解非裔同胞的感受。
非裔在美国的历史可以说血泪斑斑。那么我们华人在美国的历史呢？笔者猜想读者对1882年《排华法案》都略知一二，但是华人当年的实际悲惨遭遇是怎么样的呢？
1848年加州发现了金矿，华人移民到美国可以说是从淘金热开始的。1868年美国和中国还签订了《蒲安臣条约》（the Burlingame Treaty，又称《中美天津条约续增条约》、《中美续增条约》），建立了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并确立双向的自由移民和享有宗教自由，免受迫害的平等权利。（参考来源：15）
尽管华工从事的工作往往是最艰苦最危险的，华工又是最安分守己没有攻击性的，一些美国白人依然对这些来自太平洋彼岸的移民充满怀疑和恐惧，因为他们是非白人，非基督徒。根据张纯如撰写的《华人在美国》（The Chinese in America）所述，美国国会在通过第15条修正案的时候，特意排斥华人，禁止华人归化为美国公民。这样就等于剥夺了华人的所有权利，因此政客们根本不会理睬华人的权益。当华人遭受越来越多的歧视和暴力的时候，也不会得到白人警察的保护。1871年10月24日，大约500个白人冲入洛杉矶的唐人街，大肆抢劫，拳打脚踢，甚至打死了18个华人（包括一个12岁的男孩和一名医生，其中14个人是被活活吊死的）。和黑人一样，华人也遭受暴众屠杀，而这次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
根据已故华裔女作家张纯如的著作《华人在美国》所述，在1882年的《排华法案》之前，丑化和仇视华人最凶狠的是爱尔兰人，而仅仅在一代人之前，爱尔兰人恰恰是被丑化歧视的目标。
根据回忆，刚刚下岸的华工被白人满街地追打侮辱，揪辫子，扔砖头和臭鸡蛋，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随时会被杀害，连狗都不如，白人孩子们会羞辱街上的华人为老鼠，扔砖头。1877年3月13日在加州的Chico，一伙白人持枪屠杀了五名华工，并且焚尸灭迹。1877年7月，旧金山发生大规模的排华骚乱，白人暴徒们呼啸而来，打砸抢华人开的商铺，火烧华人的居所，射杀街上的华人。州政府派来国民卫队和数百名志愿者都不能阻止，最后还是依靠联邦政府派遣美国海军出兵支援，才控制了局势。
根据《华人在美国》所述，1913年制订的加州的外籍居民土地法（Alien Land Law）禁止外籍人购买土地，迫使向来以农为本的华人没有出路，只好逐渐离开农场，到城市和小镇寻求其他的谋生方式。而零售业竟然成为我们华人最有可能谋生发展的行业，首先是因为华人的艰苦耐劳和精打细算，和薄利多销的经营方针。但是在南部各州，曾经的奴隶制却是一个重要原因。南部的白人习惯了对有色人种的趾高气扬，不屑于从事任何服务性行业；而黑人则一方面被白人奴役几代人了，不敢自己开店，生怕被白人找麻烦，另外一方面也喜欢光顾华人开的零售店，因为华人店主和气相待，不会因为不称呼店主先生就遭喝斥谩骂和拳打脚踢，甚至杀害。
1882年的《排华法案》禁止中国人移民，1884年更进一步明确所有华人，无论是来自任何地方，都禁止移民进入美国。同时，所有已经在美国的华人永远不可以归化为美国公民。细读1882年《排华法案》的历史，就会发现其根源和奴隶制一样，也是在于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而其之所以产生则来自政客们的惯用伎俩：在经济萧条的时候将最弱小的少数族裔，勤苦耐劳的华人推出来作为替罪羊，在舆论上以各种恶毒词语极度丑化华人，污蔑华人是“黄祸”，煽动排华情绪。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单挑一个族裔以联邦立法予以歧视、排斥和禁止入境和成为公民。1888年的《斯科特法案》（Scott Act ）更进一步规定，已经在美国的华人一旦离开美国就不允许再入境。当时来美国的华人绝大部分是做苦力的青壮年男性，这样就完全剥夺了他们结婚成家过正常生活的机会。由此所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唐人街的娼妓业兴起。而这又被白人以宗教道德的高度作为指责华人社区藏污纳毒的一个证据。另外一个后果是华人偷渡数量的剧增，特别是从墨西哥边境偷渡入境美国，当时许多墨西哥人帮助华人偷渡美国，并因此获利。（参考来源：16）
1879年9月13日纽约的一份周报发表评论，将南部黑人和西部华人并列为野蛮人，被认为会给美国带来危险的政治后果。
当时也不乏有正义良知的白人反对《排华法案》。其中一位是麻萨诸塞州的共和党参议员George Frisbie Hoar，他一向坚定地反对奴隶制和帝国主义政策，强烈谴责《排华法案》是将种族歧视合法化。
1882年《排华法案》实行之后，在美华人进入了被白人驱赶屠杀的阶段（The “Driving Out” Period），其中最骇人听闻的是（1）1885年9月2日怀俄明州Rock Springs大屠杀，白人矿工因为华工愿意接受较低工资和更长工作时间而屠杀了至少28名华工，有15人受伤；和（2）1887年5月27日俄勒冈州Hells Canyon大屠杀，白人马帮得知华工开采了黄金而抢劫杀害34名华工。（参考来源：17，18）
PBS纪录片《排华法案》
这个排华法律持续到1943年，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美国与中国成为盟国对日作战，才被废除。但是1943的《麦诺森法案》（Magnuson Act，又称《排华法案废除案》）依然规定了每年只允许105个中国人移民进入美国。整整130年之后，美国国会两院才在华裔国会议员的推动下先后通过决议（参议院2011年10月，众议院2012年6月）向美国华裔正式道歉，大大迟于向日裔，非裔，北美原住民和夏威夷原住民的道歉。（参考来源：19，20，21）
从以上的对奴隶制和《排华法案》的历史回溯，我们可以看到，黑奴和华工的悲惨遭遇的共同根源就是种族歧视和白人至上主义。
有人认为，美国是一个白人创建的国家，因此就是属于白人的。还有人认为，移民给美国增加了负担，没有好处。历史事实究竟如何？请读者关注下一篇文章。
参考来源：
1.https://en.wikipedia.org/wiki/Slave_states_and_free_states#/media/File:US_SlaveFree1789.gif
2.https://www.thoughtco.com/compromises-of-the-constitutional-convention-105428
3.https://en.wikipedia.org/wiki/Female_slavery_in_the_United_States
4.https://en.wikipedia.org/wiki/1790_United_States_Census
5.https://en.wikipedia.org/wiki/1810_United_States_Census
6.https://en.wikipedia.org/wiki/1860_United_States_Census
7.http://americanhistoryrules.com/divisionandreunion/the-origins-of-slavery-in-america/
8.https://www.thirteen.org/wnet/supremecourt/antebellum/landmark_dred.html
9.http://www.pbs.org/wgbh/americanexperience/features/freedom-riders-jim-crow-laws/
10.https://www.biography.com/people/rosa-parks-9433715
11.https://www.youtube.com/watch?v=2GmZ1a5hnxo&t=29s
12.https://www.usnews.com/news/blogs/press-past/2013/06/11/george-wallace-stood-in-a-doorway-at-the-university-of-alabama-50-years-ago-today
13.https://www.naacp.org/history-of-lynchings/
14.https://www.pbs.org/wgbh/americanexperience/features/emmett-lynching-america/
15.https://en.wikipedia.org/wiki/Burlingame_Treaty
16.https://thomasnastcartoons.com/2014/02/27/martydom-st-cripsin/
17.https://www.wyohistory.org/encyclopedia/rock-springs-massacre
18.https://watch.opb.org/video/oregon-experience-massacre-hells-canyon/
19.http://inamerica.blogs.cnn.com/2012/06/19/in-rare-apology-house-regrets-exclusionary-laws-targeting-chinese/
20.https://www.smithsonianmag.com/smart-news/five-times-united-states-officially-apologized-180959254/
21.https://chineseexclusionac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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