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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外交政策一向是在单边主义和多边主义间取得平衡。911后的美国离开了这个原则，奥巴马上台后做了很多努力，把美国引回正轨。然而在“美国优先”的口号下，特朗普种种退群和贸易战，坚决地把美国推上单边主义的窄巷里。这种单边主义对国际社会带来什么影响？经济学家杰弗里·萨克斯今年2月初在梵蒂冈举办的一个会议上提出了精辟的分析。
正文共：398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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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临风
这几年来全球的本土主义（nativism）和民族主义（nationalism）逐渐高涨，各国的本位主义意识逐渐浓厚，关心全人类福祉的道德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在这个时刻，天主教教皇方济各的声音就颇具深意。
教皇方济各发表通谕：《愿上主受赞颂》（通谕封面截图）
教皇方济各在2015年6月18日发出了一道通谕：《愿上主受赞颂》（意大利语：Laudato si’）。通谕的副标题是“照顾我们共同的家园”，主题为生态问题。在通谕中，教皇批判了消费主义和过度发展。方济各呼吁世界各国合作，做出正确的决策，以对抗环境恶化与气候变化。
教皇关注的是“人类整体的发展”，这与联合国推动的“可持续发展”的概念不谋而合。它意味着，我们的经济 “不仅要有生产力，而且要有社会包容性”。联合国呼吁“不让任何人落在后面”，天主教会呼吁“人人都有尊严，保护环境安全”，两者前后呼应。
针对全球日益恶化的环境和日益深化的贫富差距，今年2月5号，“教廷社会科学院”在梵蒂冈主办了一个讲习会，主题为 “新的团结形式，实现兄弟互助、融合和创新”。其目的是为建立一个具有支持性、包容性和可持续性的世界提出新的规则，讨论国际金融的作用和责任，并提出恢复经济学的道德基础的新概念。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经济学教授，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在讲习会上做了主题演讲——“全球经济转型：权力、人民和价值观”。
他主要的信息是：资本主义已处于危机之中，危机从不平等到气候变化，到道德危机。他把这些危机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咎于：不受约束的市场经济，以及新自由主义的理念。
他认为紧缩措施不是办法，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以恢复经济增长。他提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既可以创造更多的社会正义，又可以创造更多的环境正义。
他呼吁：企业不能只关注股东，而是关注所有的利益相关者，包括客户、雇员、社区和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我们必须重新思考国际协议，不能像特朗普总统所主张的那样“美国优先”，或任何其他机构优先。我们要主张：“地球优先，人类优先”。
会中，经济学家、哥伦比亚大学的杰佛瑞·萨克斯（Jeffrey Sachs）教授也做了的报告，主张“经济应具有社会包容性”。
这个讲习会给教皇的通谕做了诠释，从经济学的角度表达天主教会对人类前途的关切。
经济学家、哥伦比亚大学的杰佛瑞·萨克斯（Jeffrey Sachs）教授（图片来自smith.edu）
萨克斯教授给讲习会做了总结讲话。他一方面强调国际关系中多边主义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对美国当前单边主义的外交政策提出严厉的批评。
这番言论语重心长，虽然有些论点一些人可能不完全认同，但它代表了美国国内“全球主义”者的危机意识。本文根据他讲话音频翻译成中文，以飨读者。
萨克斯教授是位经济学家，专长于发展经济学。他曾多次担任联合国秘书长的特别顾问（科菲·安南、潘基⽂，以及现任：安东尼奥·古特雷斯），负责过多项联合国的扶贫计划。他著作等身，其中三本书曾经登上《纽约时报》的畅销榜。
因着他多年的贡献，萨克斯教授曾获得过多项国际奖项。例如，2015年，萨克斯因其在解决全球环境问题上的贡献而获得“蓝色星球奖”。2017年，萨克斯和他的妻子共同获得首届“世界可持续发展奖”。此外，2004年和2005年，他被《时代》杂志评为 “世界10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 “之一。他还被美国世界事务理事会评为 “外交政策领域50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 “之一。
2020年2月5日，杰弗里·萨克斯在梵蒂冈教廷社会科学院举行的“新的团结形式，走向博爱、融合和创新”会议上作如下总结发言。
杰弗里·萨克斯教授在梵蒂冈教廷发言视频。
萨克斯：我们是火上浇油。
听众：你是行家。
萨克斯：是的。嗯，再次感谢你，主教大人。今天是个美好的日子，也感谢大家的精彩讨论。是的，多边主义本身并没有受到威胁。对世界上大多数国家而言，多边主义受到威胁源于美国的存在。我想说清楚这一点，因为这不是场游戏，也不是为了挑衅，而是为了讨论。几十年来，美国曾经是世界经济和科技的主导力量。但现在情形不同了。美国在经济上和科技上仍然是强国，但已经不是霸主了。欧盟是个更大的市场。中国也是个更大的市场，科技的传播是世界性的。
美国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国家，虽然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美国，军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政治问题。我们有6000枚核弹头，800个遍布全球的军事基地。我们现在已经参与了14场真枪实弹的战争，挑起了多场热战。
美国是个问题制造者。不过在唐纳德·特朗普上任后，问题更显著了。他可能会在11月当选总统，也可能当不上，但自2017年以来，美国对全世界来说变得无比复杂。这样讲很失礼。没有人喜欢说这些话，但我必须得说出来，为的是解释一些我认为极其重要的事情。
美国阻挡了近年来所有的多边倡议。它是唯一一个退出巴黎气候协定的国家。它是唯一一个退出与伊朗签订的多边核协议（JCPOA）的国家。并不存在所谓的中美贸易战，只有美国针对中国的贸易战，前者和后者是两码子事。中国因为科技能力的提升，才遭此毫无防备的攻击。无疑，无论是针对华为，还是针对中兴，或是针对其他公司，都是因为美国意识到中国在人工智能等安全相关领域获得了巨大的技术能力，因为中国的才能和智慧，培养出了每年几十万个博士。
现在的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既没有知识的垄断，也没有人才的垄断。这种状况使得美国的战略家们快发疯了，因为美国的大战略就是建立在绝对优势上的。这不是我个人的幻想，它在我们一个个的文件中和政策中。美国不可能再具有绝对优势了，这有利于世界的安全。不过，（虽然世界不再像往日一样运作，）美国的政策仍然是这样运作，美国攻击数码税收。美国对企业税采取了巨大的灾难性的减税措施，使得世界上的企业税整个乱了套。
世贸组织已经被肢解，现在没有上诉程序了。美国声称要对汇率进行裁决，并向美国单方面认为的操纵汇率的国家征收单边关税。我了解我们的财政部，恕我直言，他们根本不懂外汇市场是如何运作的。这是纯粹玩弄政治，从上到下。（这种种措施）除了在某些地缘政治的较量和背景下取得暂时性的优势之外，毫不值得称许。
上个月，当伊拉克说要美军撤出的时候，你能够想象吗？财政部说，如果你执意要把我们的军队赶走，我们将没收你在纽约联储的外汇储备。这是种流氓行为，它完全违反了所有的国际规则。这确实是国际上所面临的问题。我很遗憾地说，这是我国的国情。我不太愿意这样说，但美国是一个正在衰落的帝国，它现在是个危险的国家。如果特朗普赢得连任，那绝对是危害（世界）的。
好吧，你不用说什么了，没有人喜欢说这些事情，但这其实很重要。这个世界不能因为美国而停止运作，我们（指国际社会，下同）不能阻止巴黎气候协议， 我们不能停止召开G20会议，我们不能阻止税制改革，我们不能阻止数码税收。我们不能让美国来裁决汇率，那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工作。我们不能让WTO失去上诉制度。我们不能让一个只占世界人口4.2%，世界出产15%（而不是50%）的国家，决定其他96%的国家赖以生存的国际结构。
况且，在美国，特朗普先生并没有多数人的支持。不过是很多怪异事情的发生，使得一小撮人得到单方面的权力来瓦解国际体系。此刻，我只想恳求你们这些处理国际体系的人士，来作个公开讨论，不要被人欺负得畏畏缩缩的。
是的，让我们继续前进，因为多边主义的理念并没有面临全球性的危机。只不过有一个这样的美国，每天都在对多边主义施加无情的压力。这是很不一样的。我月复一月地走遍世界各国，与高级官员们会面。我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没有发现对多边主义的攻击。完全没有。有的只是对美国的恐惧。这就不一样了。那样的行为是恶霸作风。霸凌者威胁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你打倒。
但如果全世界都说，我们继续讨论，我们继续抗击气候变化。无论美国做什么，我们继续支持WTO，我们继续应对气候变化。我们甚至继续讨论基金和银行的问题，（这样的话，）银行界会有些困难。但这是事实，这是整个董事会的事情。上次我查过，美国（在董事会里）仅有16%的投票权，我相信不是84%，还有另外84%。（另外一件事，）现在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联合国大会投票经常以185票反对美国的一票。一个接着一个的投票都是美国和两三个同盟国对抗其他会员国。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大使们告诉我，美国正在威胁他们，直接地、粗暴地威胁。我了解这一个个的内情。（所以就世界而言，）我们并没有陷入多边主义的危机，只不过是（美国的）虚张声势。就像所有恶霸一样，美国不可能为了虚张声势而把自己的经济拖垮。但是，如果每个国家一个个地都退缩，那恶霸就得逞了。
这些问题太重要了，不能由特朗普先生来决定。其实不单是特朗普先生，因为美国的单边主义已经进行了20年左右。其实，自从1992年之后，美国就发疯了，以为自己 “赢了世界”。然后，美国相信自己的宣传，认为自己是个新罗马帝国，是唯一的超级大国，是唯一不可少的国家。自从1992年以来一直如此，现在情况变得更糟，（美国）对每个国家公开敌视、威胁，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完全是前所未有的。
而且在美国，法律每天都被滥用。特朗普（本来）没有这个权力，只有在国家处于紧急状态下，他才能够采取这类行动。（例如，）他怎么能用（国家紧急状态这个借口）对葡萄酒征收关税来威胁法国呢？就因为法国理所当然地说，应该征收数码税。你以为这是美国的法律吗？当然不是。这是无法无天，完全无法无天。
今天我们进行了很好的讨论。在这个世界上，大家真的是有很大的共识，共建一个像样的世界。虽然我们无法达到全体一致，但我们并不需要依赖全体一致的意见。当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想做正确的事情，就让我们继续向前走吧。谢谢你们。
听众：谢谢你，杰弗里。你们（美国人）有投票权，我们没有。所以这是个问题，但还是要谢谢你。
萨克斯的讲话非常尖锐，或许有些人会听不下去。特朗普4月14日宣布，美国停止资助世界卫生组织。就在这个全世界最需要经费对抗新冠的紧要关头，美国拒绝分担任何义务。
连从来不对政治表态的比尔·盖兹都忍不住了，他认为特朗普此举是极端危险的行为，盖兹发推说：“他们（世界卫生组织）的工作正在减缓新冠病毒Covid-19的传播，如果停止这项工作，其他任何组织都无法取代了。世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WHO。”
这个事件不过再度证实，萨克斯教授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全球面临重大危机的当下，我们要的是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单边主义还是二战以来“美国领导”的多边主义格局，这个问题是美国选民在2020年11月需要做出的抉择，也将决定美国和世界的未来走势。
参考资料：
1. Jeffrey Sachs Tells Vatican Conference: Trump’s Re-election Would Make US “Absolutely Dangerou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feature=youtu.be&v=hs4Odu0X4Uw.
2. Linda Bordoni, “Vatican Conference plots new paths for a just economy,” Vatican News, 2020-2-5, https://www.vaticannews.va/en/vatican-city/news/2020-02/vatican-conference-economy-stiglitz.html.
3. Franceca Merlo, “Sachs: economies should be socially inclusive,” Vatican News, 2020-2-5, https://www.vaticannews.va/en/vatican-city/news/2020-02/jeffrey-sachs-econimies-socially-inclusive-vatican-workshop.html.
编译：临风
编辑：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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