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风鸣拾夕》微信公众号，《司法党争》系列之11）
作者：风鸣
I. 最高法世纪之判：保川普？还是保美利坚？
龙年好！上集说，联邦最高法院周四开庭审理川普参选资格案，两个小时结束全部陈词及答辩，意向明显一边倒，很多记者提前退席，舆论普遍感觉川普参选资格不再有疑。怎样看大法官们的提问、质询？最高法院的庭辩及裁判会怎样历史性影响、改变合众国政治进程？
前集闲说，上集正说，这集探讨着说，两集合发，正月里慢慢看。
本集小问卷
1. 合众国联邦最高法院裁判川普两大案：a. 川党一边倒多数，当然护川保驾；b. 有温和中间席，会超越党派、政见；c. 自由派法官会捍卫公平正义；d. 会谨慎考量、严守宪法原文法条；e. 应当现实、当代地理解、实施宪法精神；f. 当然必须重视民意、民情；g. 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尽量不介入大选；h. 大法官各自独立司法裁量；i. 大法官们跟着潮流走，找集体共识；j. 多数大法官忠于宪法，捍卫合众国联邦民举共禾体制；k. 摸石头过河，战战兢兢如临深渊；l. 需要纯正司法裁量兼容最高政治智慧；m. 判词无法预测，后果难以逆料。
2. 加州等一群蓝州反对把川普踢下选票： a. 是害怕红州反制踢拜登；b. 因为川普赢不了蓝州；c. 因为不相信川普策动暴乱有罪；d. 因为不想搞乱联邦总统大选；e. 要确保选民有选择；f. 要给被告川普一次机会；g. 不知道，他们自己知道吗？
终审裁判
川普参选资格案，最高法已经开庭质辩。鉴于科州初选选票即将发出，原告方面要求加急特判，预期最晚也会在3月5日超级周二州内初选日前裁定，以明确当地如何计票。通常，这么复杂的案子需要几个月时间审理，包括前期准备和判词分别写作、整合。最高法判词是历史性文字，载入法学典籍，逢上这种旷世惊天大案，更是要经得起时间检验。
看大法官们当庭话风，不难看出一边倒倾向于允许川普参选，包括自由派三席中至少两席。普遍猜测，最后裁判似应9-0或8-1，如果有少数意见，会是69岁的Sonia Sotomayor索托玛雅大法官独自一席发声。
索托是哈佛法学博士，受老布什、克林顿、奥巴马两党三位总统提名，就任联邦法院、上诉法院、最高法院法官，是法官资历最完整、最正宗、品格杰出的卓越司法人，也是最高法第一位、唯一一位拉丁裔大法官，父母都来自波多黎各。索托是唯一当庭与号称“法庭神辩”的川普辩护律师Jonathan Mitchell过硬招的大法官，拒绝放水、退让。
放水？
司法翻转
没错，反复细听两小时的庭辩音频，索托大法官的两席自由派和另外两温和摇摆席同事，想方设法让川普律师惊喜连连，对原告Norma Anderson的律师Jason Murray则百般刁难、围追堵截。巧舌如簧胡搅蛮的，从一开始就躺赢，中规中矩据宪力争的，从一开始就被缠问。这阵仗，让局面完全翻转了科罗拉多州最高法院的4-3。
是自由派大法官忽然同情、惧怕川普？还是科州诉案与判决严重不公？是要依照宪法明文规定保障参选权？还是尊重国会，让渡法院自己的涉总统大选裁量权？是畏惧民意，不敢造次招惹川普？还是不顾川普策动暴乱事实，包庇自保？
都不是。
前集和上集都说到，这是一宗最高层级的政治判决，若多数方判词推翻科州最高法，并不代表川普有资格，或川普律师太能说，或原告无理取闹，或科州司法人误判。这不是一宗有罪无罪、谁是谁非的判决，不涉公平正义，也不是一宗释宪裁判。
宪法学界早已完整证毕，根据宪法及修正案原文，川普策动叛乱，必须剥夺其再次参选任职的资格，理据充分且必要。最高法院当日庭辩传出的信号却是：问题不在于叛乱，而在于州权与联邦国会决定权的平衡取舍及其政治后果。最终，必须确保选民的选择权。
有人或要质疑：如此歪批国宪，最高法大法官不羞耻吗？不依宪执法，难道要逆天？逆法理审判，难道不是渎职？川党法官护驾救主理所当然，那自由派大法官跟着起什么哄？温和摇摆席也再次沦陷了吗？
川普能继续参选其实在预料之中，但最高法步调如此整齐却是意外。怎么会？
司法政治
庭辩证供，大法官们几个说法都显然荒谬：
• “总统不是合众国官员”？那是什么？王公贵胄？川普在任期内曾打赢过官司，证明自己是联邦官员。建国文献说得很明确，总统非贵胄，只是任职者。除了官员，合众国还有别的任职者吗？
• “科州一州无权决定谁参选不参选”？宪法正文羊皮纸黑字，大选选务在州。任何谁，不管来自哪里，即便杀人放火，本州也无权从州内选票上扒下吗？叛乱呢？
• “十四修第三款并非自行执行”？“只有国会有权决定全国大选参选人资格”？“一个州这样，别的州那样，不都乱了”？“竞选与就任不是一回事”？这些听着就是瞎掰、借口，不就是不想拍板而已？
大法官们避开提及前总统策动叛乱，连问都不敢问，连原告律师陈词都不敢接茬，明明荒谬却拒绝追究，难倒有别的考虑？如果有，什么考虑？
同样的说辞，川党人当做借口，自由派顺水推舟，温和席借势不作为。为什么？因为大法官们明显早就决定不打算“介入”大选，不想以任何理由改变任何州的选票。因为联邦大选比宪法条文规定更重要，原典已死，实演当家。更高的考虑是，不侵入选民选择权，对选民选谁、不选谁的神圣权利，最高法望而却步。
最高法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宪法法院，作为三分权力中的一极，罗伯茨法院不敢以司法裁量凌驾于国会之上，不敢擅自裁定谁可以竞选首席行政官，而宁可选择发挥式诠释宪法精神。We the people，选民，才是国政的最高主宰，国家最大、最高政治，莫过于全联邦总统大选。必须超越党争、政争，超越司法，没错，超越修正案法条。
那么，川普赢了吗？当然没有，尽管技术上可以说“没输”。如何排除这样的可能、消除这样的疑虑：最高法果然要庇护叛乱头目，果然要帮助川普复辟乱邦？
接下来的问题是，面对如此司法局面，作为川普对手的蓝营怎么办？蓝营到底要什么？还有，最高法会让川普如愿，无限凌驾于法律之上吗？
II. 一川两案：最高法连轴转，能给川普发免死金牌吗？
最高法上半年审理、裁判两大世纪巨案，川普参选资格案，川普刑责豁免案，缘由都是川普策动1.6暴乱，世人共同目击见证。即便最后判词不剥夺川普参选资格，依然不等于川普能借参选逃脱得了刑事司法责任，除非最高法继而再判川普特享不受司法节制、无须为触犯刑法担责。川普特殊，特事特办，一川两案，官司都打上最高法院，已是超特殊待遇，川普终于与合众国对簿公堂，一决雌雄。最高法川党大法官们，如何“忠孝”两全？来看。
千年川普
挥之不去的川普参选资格问题，极可能很快被最高法终审裁定，反观蓝营的意见或许有助于我们理解整件事。从拜登公开表态看，蓝营当然认定川普策动叛乱是背誓违宪，但对川普参选资格问题，蓝营却有两种意见：拜登们主张听由法庭裁决，遵从司法终审终判，而加州们则反对踢掉川普，留着他，让全国选民决定要不要他重新领导。看起来，最高法自由席与温和席与加州等蓝州观点一致。
必须指出，最早反对踢走川普的正是蓝州，整个左岸/西海岸都反对，至今蓝州们仍是拒绝踢川的主力州。当然你可以说蓝州不在乎，因为反正川普在蓝州赢不了，可红州为什么没有挺身而出拍案而起，起诉剥夺拜登参选资格？蓝州踢川是因为叛乱违宪，红州踢拜什么道理？若不考虑心理冲击和象征意义，红蓝对闹并没有太大意思，因为大选胜负是摇摆州中间票决定的。
最高法判词在即，千人千眼，不同人找不同看点，通俗者看输赢，聪明者找对错，然而输赢对错是非善恶，这些向来见仁见智。大法官也是人，也见仁见智，唯比常人多出职业性司法裁量与政治考量的职责。
最高法旷世政治判决，史上首次涉及一个前总统、现参选人。一个在任、离任后屡屡触犯国法，两次被弹劾，被诉刑罪近百的异常个体。一个大摇大摆用参选来推迟、逃避司法处罚的逃罪者。一个品性顽劣、言行乖张、撒谎无数，却影响巨大，以垂帘听政弄残废共和党、搞瘫痪国会的当代太上皇。一个握有巨大政治影响力并受到大面积拥戴的民粹魁首。一个毕生涉案无数、涉嫌破纪录法庭最常客、为了不输官司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的千年讼棍。一个挑战、颠覆、腐蚀美利坚合众国国族智慧、国人良知、国家秩序的巨大风险。
对这样一个上诉者、肇事者，最高法还能有什么选项？大法官们还能做什么？
一川两案
大法官们拒绝僭越，拒绝替投票的国民选择谁可以谁不可以参选，有谁好选，有谁该选掉，而且接受2000年教训，不敢造次介入大选实际操作步骤。哪怕以法律的名义，哪怕以宪法的名义。
参选资格案Trump v Anderson，事关规则，不适合料理被告川普，也不适合深究叛乱刑罪。科州最高法一票之差，本就说明案子的临界难度。最高法大法官们不约而同决定采用保守疗法，不深究，不干预，不改变，如果需要改变，这次暂且不改。所谓保守，无非就是恐惧压倒贪婪，大法官们不急于建功立业，不敢轻举妄动。部分选民不高兴？就那样了。暴乱？什么暴乱？没人在说暴乱嘛。合众国的缔造者、设计者们更在乎轻易走错，更警惕走极端，而非不完美、不完善。
刑责豁免案则完全是另一副天地，川普v美利坚合众国 Trump v United States，DC联邦上诉法院3-0。三位法官的判词里，没有如果但是假如既要又要，就是绝然决然断然的一个“No”，一句“别做梦了”。
其实川普上诉并非要求最高法裁判川普无罪，而是要凭空炮制一种“法不责川”的后真相。熬干、扬弃所有喧嚣，干货是：川普本人亲自要求，对他在任期间所有刑事犯罪全部豁免，外加离任后所有一切也全部豁免，并以彻底豁免第三次参加大选，若胜选后以零刑责执政，再次离任后终身享受全部所有彻底完全刑事责任永久豁免。川普原话是，“当总统就是要豁免，不豁免还叫总统吗？”“不豁免，总统离任后还怎么安度晚年？”
如何那样，还算是美利坚合众国吗？
势不两立
即便最硬核的川党分子，也未必敢指望，最高法多数会裁判川普刑罪免责，而且不需要以丧权辱国为代价。即便最反动腐败阴暗的托马斯大法官，怕也攒不出一个“川生高于国法”的绝伦荒谬。
庭辩中，“神辩律师”Mitchell这样说：“1.6是场暴动，可耻、暴力、触犯刑法，但并非以暴力推翻合众国政府为目的有组织有协调的叛乱”，与川普所称“和平请愿集会”截然相反。Jackson大法官讥讽反问，“你的意思是，杂乱无章的推翻政府就不能算叛乱？”
温和摇摆席卡瓦诺大法官当庭说，“有个机制可以防止叛乱罪犯任职，就是联邦司法。如果定罪，国会将自动禁止案犯就职。”Mitchell异想天开，摊牌说：“我的当事人争辩说自有总统免刑责特权，所以不可以因为1.6被法办”。律师靠挖东墙补西墙苟且，司法庞氏骗局？不小心把当事人川普绕进去了不是？大法官们的意思听着是，这个暂且按下不提，回头再计较。
大概都已经无路可退。
1.6对所有人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最高法豁免案的原案DC案，就涉及1.6叛乱，即便正式罪名不冠名叛乱。特别检察官Jack Smith未必会再次提请大陪审团直接起诉川普叛乱罪，但卡瓦诺大法官的发言，似乎昭示，川普的豁免诉求怕是难以如愿以偿。罗伯茨院长未来的多数意见判词，是否应当说句“我们从来没有，也不会”颁给谁那种豁免？
科州法院裁定川普叛乱，州最高法据此剥夺川普参选权，联邦最高法若推翻不准参选，不触及川普叛乱，等于默认川普叛乱判例吗？参选资格案不是追究1.6罪行的场合和语境，其实刑责豁免案本身也不是，但合众国司法和法律可以追究。剥夺参选权不是川普叛乱的适当制裁，那样的政治代价太高，但川普终究逃不过刑事制裁与处罚，无论怎样推迟、拖延开庭审判。大概率川普不会特享刑责豁免，刑事被告川普正将被审判，那就让司法程序决定吧。
选民决定大选，司法决定刑责，听着够美利坚。无论川党大法官多想死保川普，谁允许过最高法签发免死金牌？
接下来：首个刑案如期开审，川普能提前“越狱”吗？纽约补选预警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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