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性骚扰的浪潮能在沙滩上跑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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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以善小而不为


美国民主党众议员约翰·科尼尔斯(John Conyers)近日被曝光,在国会任职期间曾经以威胁辞退作为要挟手段,要求女性工作人员提供性接触,包括在出差时住同一个房间。2015年,这位女性告到了国会合规办公室,随后科尼尔斯跟她达成秘密和解,赔偿2.7万美元换取她守口如瓶。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和解协议被Buzzfeed公布,然后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星期天,科尼尔斯灰头土脸地辞职。


科尼尔斯的行为并不是偶发事件,据其他雇员说,他甚至有一个列满了女性名字的名单,他从名单上选人来住宿的公寓或酒店,由助理负责安排时间、接送服务,用的都是公家的资源。如果这些是属于克林顿式的偷情,那么尚属私德的问题;以解雇为要挟,就是权力的介入了,那就是性骚扰。


前阵子掀起巨浪的好莱坞知名制作人哈维·维因斯汀(Harvey Weistein)也有一个名单,名单上是他的律师和私人侦探团队打算逐个联系的女演员,本想各个击破,让这些曾经被维因斯汀侵犯过的人一个个闭嘴,以免影响他的财路。但是这个名单太长,长达91人,对他的公开指控也像排山倒海一样到来,不但他最终付出了从好莱坞出局的代价,也因为他的倒塌而开启了一波控诉性骚扰的社会浪潮。


从维因斯汀至今,已经过了感觉很漫长的时间,因为其间各色名流人等、权势人物被接踵曝光,多得令人目不暇接:名演员Kevin Spacey、Louis CK、政客Roy Moore、主持人Charlie Rose……这些曝光多数有两个共性,一个是权力的要挟,一个是曝光者往往是惯犯。性骚扰的核心首先是权力的傲慢和滥用,其次才是性,性是权力的一个表达媒介。而一犯再犯,说明社会一直缺乏一个有效的约束机制。


这些曝光控诉,多多少少受到了社交网络上#MeToo风暴的鼓舞。好莱坞和政界普遍的性骚扰,实在像维因斯汀那样是“公开的秘密”,也是已经被社会默认的“潜规则”,我们还有其他的说法比如“权色交易”等。但是把性骚扰说成“交易”或者“规则”,就好像说双方是平等互利地交换,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否则,在好莱坞怎么会爆发#MeToo游行,呼吁“不再沉默、不再避讳、不再蒙羞”,号召被性骚扰的女人们勇敢地发声呢?一个转发、一个表态,这样的微小的举动,都是一个有价值的抗争行为。#MeToo已经有数百万人参与,转发以千万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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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争的对象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整个仗势欺人的“强奸文化”;像Kevin Spacey的案子那样,被性骚扰的不只是女人,还有男人,在权力和地位面前,谁都是弱势群体。在当前的政治形势下,性骚扰、性侵犯、性丑闻,已经被作为政治斗争的工具来用了,因此,必须撇开党派立场,专注于性别文化和权力滥用。


早在十多年前,一个叫塔拉娜·波尔克(Tarana Burke)的女性社会工作人员就创立了#MeToo运动的前身,那是在一个被性侵犯的女孩向她倾诉之后,她想到的两个字就是“Me Too”,后来她以此为主题创办了相关的公益组织。在十月份维因斯汀曝光之后,女演员Alissa Milano发推表示,如果所有被性骚扰、性侵犯过的女人把#MeToo这个标签亮出来,人们会有机会切实看到这些事情有多么普遍。毫无疑问的是,性骚扰和性侵犯是整个男权中心文化的冰山一角,各种各样的性别不平等、性别歧视不胜枚举。那么这次多米诺骨牌似的维因斯汀效应、风起云涌的#MeToo运动,将会是历史性的分水岭吗?


我们看到形势并不容乐观。被指控为娈童惯犯的Roy Moore还在厚颜无耻地竞选参议员,而他的支持率竟还居高不下;因为性骚扰、性侵犯被解雇的Fox台主持人Bill O’Reilly,在付出巨额赔偿之后又回到了电视台继续做节目,因为他的拥趸仍然众多,足以带来更加巨额的广告费。因此,每一个微小的支持的声音都是宝贵的,沉默的大多数不能再沉默。


勿以恶小而为之


沉默不是默许,但是沉默使得侵犯行为得以有恃无恐地继续。不久之前,在秘鲁举办的选美比赛上,参赛的佳丽们不再按着惯例报自己的三围尺码,而是分别大声念出一项项关于性别暴力的统计数字,促使人们更多地来谈论这些问题,真是善举。


纽约的女摄影师Allaire Bartel拍摄了一组照片,直观地告诉男士们,男女共同生活的世界,对于女性而言有什么不同。这个不同,就是普遍的性骚扰。绝大多数女性都有被性骚扰的经历,在富庶的加州湾区、以及落后的巴基斯坦,这个比例甚至都接近了百分之九十,因此它不是单靠经济发展可以解决的,而是一个文化痼疾。


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男性对这个普遍地不以为然。这组照片取名《界限(Boundaries)》,因为很多男士正是对“界限”两个字含糊不清:这个界限就是尊重女士的主动意愿、尊重对方的独立和平等的人格。从吹口哨、讲黄色段子到俗称“揩油”的动手动脚,都是越界的行为。


然而因为长期的文化习惯所致,大多数男士对于这些情况认识不深,这样的话,他们往往无法保证自己不成为一个骚扰者,而很多骚扰行为是无意识的。举例来说,不久前,美国前总统老布什被人指控说对女性讲黄色笑话、把手放在人家屁股上;参议员艾尔·弗兰肯(Al Franken)被曝光做节目时对女搭档摆出不尊重的色狼动作,辩解说自己是“纯属搞笑”。这都是在当时社会默认可行的行为,本身没有恶意和性侵犯的意图,曾经与弗兰肯工作过的数十位女同事甚至联名签署,担保他的人品。但是在今天的时代,我们应当以更高的要求重新审视,这些做法虽然不从我们这里开始,但可以从我们这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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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性骚扰的行为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个强行的拥抱、亲吻,一个带有霸凌性质的肢体接触,一个以幽默为名的衣着羞辱,诸如此类,“始而惭焉、久而安焉”,不但以“男人就是男人”的低标准去开脱,而且甚至把霸道、侵犯、甚至暴力都看作“男性气质”的必然。


在不少人的意识中,女人随时都需要男人的肯定和扶持,“没男人理,大批女人可能要崩溃;她需要帮助时,一定要积极主动”;女人穿着打扮都是为了男人的眼睛,“恐龙被性骚扰是一种福利,漂亮女人被性骚扰那是天然的专利”;女人被骚扰被侵犯了,也是自己的错,“穿成那样不是自找的吗,不骚扰你骚扰谁?”更有甚者,反过来指责女性的衣着选择首先骚扰了男性,是对男人的“性挑衅”。


呼吁男女平等的女权运动,被一些人看成是对男人的“反向歧视”,女权分子被描绘成没有性感、斗志昂扬的铁女人,是土掉渣的“中华田园女权”,是靠女权运动搏出位、搏眼球的“女权婊”。当女性受到侵犯时,多少人冷漠甚至讽刺挖苦,而当女性起来抗争时,又有多少人匪夷所思地反对她们的斗争。


即便在平权意识已经较为普及的加拿大,也存在漠视甚至敌视女权运动的情况。在多伦多地铁站曾经出现这样的小广告,大言不惭地宣传所谓女权主义对男权的“侵犯”,广告词挖苦女性说:“哟,你还没人约是吗?一个人付不起房租是吗?都三十了还没结婚是吗?看女权主义把你搞成什么样子了?”更有甚者,还对研究女性、号召女权的人发出各种威胁。


我们就和这样的人作着物种上的同类,这种邪恶就是被强奸文化的土壤所培养起来的,我们还要继续麻木地灌溉下去吗?也许你会觉得谁做的恶事与我何干,那些女权活动者的抗议活动又与我何干,那么不妨我们来一起复习一下阿伦特“平庸之恶”的揭露吧——恶可以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每一个人也都能成为一个加害人。


波伏娃认为:“我们并非生来为女人,我们是被社会化而成为了女人。”同样地,男人也并非生而为男人,而是被男权文化社会化塑造成了男权思维的男人。阿伦特说这种恶是不思考,默认整个体制本身的不道德行为,用“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为个人行为做推诿。


用熟悉的话说,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在那些老色鬼染指屈从于他的女性之前,是一个壮年的男人对女同事讲下流话、动手动脚,是一个青少年的男生对女生冷嘲热讽、品头论足,是作为小学生的男孩对女孩炫耀自己,是作为婴儿的男宝宝因为带把儿而被爷爷奶奶宠爱有加。整个男尊女卑的文化根基深厚,权力只是一个有效的春药。#MeToo运动要有历史性的结果,必须要有男性的配合。人们应该面对恶的源头,要针对男性宣传“不要强暴”,而不是针对女性宣传“如何不被强暴”;要让男性来表态“我不去做坏事”,而不是仅仅让女性发声抗议“有人做了坏事”。有种的男人,就应该“别做那种男人”。


反对性骚扰的浪潮能在沙滩上跑多远


作者:周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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