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人
第1098篇文章
该如何记述这次美国之旅? 很多中国人都已有到大洋彼岸旅行或生活数年的经验,但对我,这次美国之旅很稀罕,也是我在网上反复讨论特朗普上台对世界影响之后的旅程。既是到美国开阔眼界的“实战”,也是为将来做个世界客而做准备。尽管此前我已援引资料,为“美国华人”公众号写出几篇关于特朗普和时政的小文。但陆游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没有亲眼目睹,就没有说话的依据,所以我决心去一次美国,赶在特朗普政府收紧外国人入境签证之前,目睹真实的美国。
国内有许多和我一样对外面世界感兴趣的人,但在此次“特朗普事件”中意见不一,谁也说服不了谁,无形间生出一层隔膜和不信任,彼此不再说话甚至拉黑。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如站在高山峻岭,朋友间突然现出一道大裂谷,近在咫尺却又相隔参商,这是罕见的情况,令人痛惋。但在美国见到的朋友们却不约而同,有告诉我懂得与不同政见的伙伴相处,多认识他们的优点。这或是他们多年习于美国的包容特色,相较于在国内朋友间的剑拔弩张和遽然陌路,竟是比欣赏北美风景更珍贵的收获。
由于假期短暂,只在两三个城市几天,最多算是走马观花。也没料到对我这样籍籍无名的小卒,美国的朋友以热情以温暖的欢迎,于家事繁重工作紧张中,拨出时间和精力接待我。目睹他们以分钟计算日程便于接送孩子,忙到在路上处理文件,却慨然陪伴和帮我实现种种不成熟的心愿,陪我去哈佛燕京图书馆,或是默默在深夜陪我坐完一长段地铁,或是从新泽西一个小时车程到纽约就为陪我吃顿饭,或是为我这样未逢面的朋友慨然刷卡订购车票,真是让人久久感怀。
波城三女杰
波士顿首先接待我的,是一位成都老乡廖青女士。网名“青青子衿”的她与我结识,也是因缘际会。我向“美国华人”尝试投稿的第一当儿,是写了篇关于普利策奖作品的《黑旗升起》书摘,因种种原因并未得到发表。她作为公号合作伙伴的朋友,向我伸出橄榄枝,每次回国到北京都找我出来与她的朋友们聚会吃饭,是一种慰问,也是鼓励。正是由着这样对后辈的鼓励,我才写了第二篇《美国右派》书评,第三篇《在美国使馆上特朗普新闻课》,及至现在的第四篇。也正是由于她的热情邀请与鼓励,我才萌发了到美国旅行的想法,并由此开始了种种准备,那些不是准备留学又胜似留学的日子,可能将极大影响我和周围朋友的人生,想来真是感慨。
但在那时,我只知道廖青女士是东北大学毕业的化学博士,曾任哈佛大学质谱实验室主任,热心波士顿本地和其他公益事业,在我眼中是高朋满座的成功人士。我知道她早已熬过第一代留学生的艰难日子,可我并不知道她事务繁重,既要照顾青春期的孩子,还要应对社会公益,以及陌生贸然闯到她家的我。她慷慨应承了我和父亲住到她家的请求,半夜为我召唤Uber司机,为我楼上楼下跑动,其时她家正在装修,许多东西都打包了,她得从各个沉重大箱中如小鸟啄食,神奇快速地揪出被褥、洗漱用品、咖啡和茶,如卡通片中的机器猫不断地从兜中翻检出宝贝,柔弱娇小的她足足忙到凌晨两三点,还要驱车回公寓照顾孩子。真让早已习惯自立的我,为如此麻烦她而惭愧。
在瓦尔登湖畔和梭罗铜像合影的廖青女士(青青子衿),既忙于家中和社会事务,又热情接待了我们。
她的馈赠不仅于此,在她引领下,我在第二日即踏入哈佛著名的燕京图书馆,略懂近代史的我,竟站在东亚文学系的教授面前,呐呐不成言“我们要给予这些哈佛历史学家公正的评价,他们是中国历史学家的学生和朋友,他们不仅与中国上层社会名流来往,也牵挂着中国底层人民。” 那位教授颇有点意外和惊喜,这也是我沉淀了很久的思考结果,终于在这小小的殿堂得以一抒胸臆;也得以在一位年轻的韩裔社团联系人和助选者面前,感慨道“我们两国有着相似的历史和文化背景,都有着相同的苦难与抗争,也希望华人能如同你们一般热心于公共事务”,从那年轻人深受震动的表情,我想这真是没有白来。没有种种特殊目的,没有想得到什么,能自然而然说出这番想说的话,能让他们感受到华人同样有着追寻历史的热切,关心社会的真心,此行足矣。
廖青女士所珍藏之四川初中同班同学旧影,四姐妹如花,右一为廖女士。
但她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竟是在一家超市,在那我们惬意享用了波士顿大龙虾,清甜的美国牛奶和面包,作为佐料,她为我们讲述了人生趣事,历数了实验室中的大牛老师,以及职业生涯中的波澜,忽然她叹口气,如长姐般对我说“你们反川者啊,还是要懂得宽容以对,有些挺川者是这样的,但他们中的有些人热心于教会和公益,也能做好事。我们要学会如何与不同观点的人相处。”无论如何想不到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一位化学博士给我上这样的课,她讲的不仅是如何包容挺川派,也是极其珍贵的人生哲理。这就是美国的特质之一。其实在挺川者们散布的种种不计历史后果的谰言中,能说几句实话的人倒是特立独行,显得“极端”了。我自己是见到这些人就落荒而逃的。不过国内外真正的左派或右派,对于我们这种“摇曳不定小清新”也未必有多包涵。如何包容他人,又怎样坚守内心的价值观,对谁来说都是时时需要认真修习的人生课题啊。
瓦尔登湖的云帆
那日青姐不辞辛劳,一路开车穿过康科德(Concord) 和莱克星顿(Lexington)所谓的美国革命根据地,美国独立先贤打响第一枪之地,她把我们送到另一位好朋友云帆女士面前。此刻,云帆在瓦尔登湖已等候了一个半小时,我们有共同的好友师长,亦早知她出名的国学根基扎实,熟读论语等经典。云帆在朋友圈偶尔援引心得,机智幽默,其文字令人服膺。尤其她在波士顿和与陆惠风老师相识,而陆惠风又是哈佛著名学人杨联陞的弟子,中国近代学术史的著名人物,陆老师多有机会耳闻目睹。云帆曾说,波士顿其实为海外儒家重镇之一,有杜维明,南乐山(Robert Cummings Neville),白诗朗(John H.Berthrong) 常在查尔斯河两岸问答,切磋学问,遂成所谓“河北派”与“河南派”论道的佳话。如今云帆常得以聆听陆老师在波士顿为大人小孩所开设的国学课,也是一番难得的奇遇,因为我事先知道这缘由,所以对云帆有了更多的向往和亲近。
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在这波光潋滟的瓦尔登湖,与友人一同回顾历史。
湖畔的云帆,却是一名再朴素不过的知识女性,温柔婉转,一来就为我们讲述瓦尔登湖和梭罗的渊源。中国的读者,大约都知道梭罗曾隐居在瓦尔登湖,抗税及不为物役的故事。但那缥缈苍茫的火山湖的真意与美国当时社会背景,则非研究美国史的人少有触及。身为宗教学在读博士的她为我们讲解了梭罗入世的一面,他和家人曾帮助黑奴利用地下铁路(Underground Railroad) 逃亡,他的隐居,以及他著名的三把椅子,都符合美国人亲近自然,热爱实践,不假手于人的传统,所以才有那么多人都感怀他。甚至梭罗家人所在的Unitarian教会也有一种独立不羁的风格,受到爱默生超验主义的影响,认为大自然与上帝并非二元对立,而是呈现神的创造和美意,人可以在自然中寻求到精神的丰富和安宁……及至进入梭罗纪念馆,我们才发现馆中的简介和纪录片与云帆的讲述竟相差无几,真令人感慨云帆的细心与学识。
春雨霏霏中的瓦尔登湖,我们突然意识到云帆在十五分钟后就要接送孩子,看着她既沉浸于人文哲学,又得面对尘世的纷繁与幸福,只能挥挥手,指望下次再见了。这每每在朋友圈浮想联翩过的波士顿雪中仙子,已然是典型的美国普通人了,挥洒自如,又亲力亲为,事事全身心投入。
云帆带我们到梭罗纪念馆领略美国人的独立和自由精神,好好上了一门自由主义的启蒙课。
城中的罗四鸰
我想要见到的第三个人,老实说,也是我来到波士顿的理由之一:罗四鸰,她是一名极活跃的记者和作者,国内都知道她甫到波士顿,即写出了一本散文集《波士顿情书》。而近年来她采访的著名人物越来越多,采访过孔飞力(Philip Alden Kuhn)、高耀洁、欧逸文(Evan Osnos)、阿扎尔·纳菲西(Azar Nafisi)、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Roderick MacFarquhar),最近又采访了许倬云和余英时,有诸多发在《纽约时报》中文版以及国内的诸多报纸,真令人羡煞。虽然我不是记者,却有意想做这位记者的记者,也算是间接触及了那些历史余韵。
豁达爽朗的罗四鸰,不仅是极有才气的记者,自由撰稿人,她的天真娇憨也让人牵挂。
于是冒着泠泠细雨,我坐车进了波士顿城,在市中心既兴奋又惴惴不安地等着这自称“虎虎”的记者小灵通。她的文字首先引起我的关注,并不止于那些采访,而是在腾讯大家上的一篇《毛主席的红烧肉》,过去某个特殊年代对食物的苦涩念想,通过她能干的外婆养猪,要给外公做毛式红烧肉却屡战屡败、总做不成功的这样笑中带泪的“史实”写出来,幽默且似有魔幻小说意味,笔法娴熟,小女子却有小说家老舍的架势,当时引来朋友们好一阵赞叹。但眼前的罗四鸰,不仅如想象中似亚马逊女战士的干练,而且眉目顾盼间如少女如孩子般的稚气,令人意外。一会儿问我要不要逛梅西百货公司,一会儿带我去她喜爱的台菜馆,要她最爱的“川椒牛柳”。我点了一份三杯鸡,她又大呼“你真会点菜,你怎么知道这台菜馆的招牌菜”,最后还把我托她带给某位老师的两本书截下了,说等她看完了再说,那样的天真娇憨,就像她帽子上不经意露出的一角卷发,俏皮得很。
不过,谈起那些曾关系到决定中国走向命运的中国人、外国人,探讨就逐渐严肃而尖锐起来了,当然以彼此的阅历和识见,在那短短的晚餐与行走在幽暗小街巷,触碰那某块沉重石碑的间隙里,想要捉住某些历史脉络和给出定论,似乎还是力不从心,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但和罗四鸰浸在波城的绵绵雨夜,在她倒着路线陪我坐过的地铁上,在如希区柯克电影中的黑黝黝小站上,她一边陪我等车一边聊师长,聊她采访过的人,那忽明忽暗的一会儿像电影片段,让人难以忘怀。
意外的神迹
在波士顿还发生了一件“小事”,令我体会到此地民风之淳朴可亲。在出发前大概因为忙乱不堪,我的眼睛竟出现闪光感,立时惊觉有点大事不妙,心里总莫名担忧着,旅行的愉快也不免为之打了个折扣。青姐建议我到城里的药房去看医生,没成想在路上就遇到了“救星”,堪称神奇。
当我和父亲一路拖着行李登上波士顿的通勤车,在颇有点煤烟味儿的双层车厢上,不仅有好心的老美为我们让座,我还邂逅了一名湖北恩施籍的老乡。他听到了我们用四川话交谈,于是主动跟我们打招呼,帮忙为我们提行李将我们送到南站。当我无意间问起他的工作,他回答说是在波士顿做药物研发,主要是眼药。“天啊”,那一刻我快哽咽了,赶紧将我的“病情”和盘托出。这位周姓研究员(enhua-zhou 恩华)手足无措,连说“我不是医生,不能乱出主意”,一边问我眼睛有没有受过重击,一边翻找通讯录,为我查找适宜的医生,又嫌车厢人多信号不好,要提前下车帮我预约医生。我感激又不安地一再问他,会不会耽误上班。他一脸悲悯,颤声道,“我的工作就是救治病人,我又怎能放弃眼前的病人”。后来看到他给我的微信留言说,“愿神保佑你”,我才知道周研究员应是一名虔诚的教徒,所以我这个眼科病人无端端空降面前,他不能不视作一种神迹。
为了就医无意间还到波士顿的唐人街逛了逛,看着楼上的“麻省越棉寮华人总会”牌子,对那段苦难的过去真是感慨。
那天早上我因此得以直奔唐人街某栋楼,有位眼科医生以精湛医术和专业的态度为我悉心检查了眼睛,得出结论是尚无大碍。我感激地把好消息回复给周研究员,他非常开心,回复道“你要倾听你的身体对你说的话,要学会‘听话’”。寥寥数语,让人感动万分,禁不住想是我们华人精英秉性善良,或是来到此地愈加悲悯,乐于助人。青姐后来知道,满是欢欣地说“你看吧,我们这边的教徒就是会做许多好事…….”让人感叹不已。
纽约的水煮牛肉
在纽约接待我的朋友更多,他们有来不及见面而与我打了很久电话的Lousia,有最早带我进入美国华人圈子的任寰大小姐,还有从新泽西一个多小时车程赶过来的成都老乡彭纳,外号彭副总统,以及出言向来幽默,还慷慨帮我用信用卡支付大巴车费的“不来也不去”。但从他们的言谈中,能真切感受到他们对同胞的关心,以及对故土消息的浓烈热望,尽管互联网已经将两地距离拉近到似无孔不入。美国有那么多的英国式地名,剑桥、牛津、新英格兰,也许是当初的英国移民怀念故土,但我们的华人黍离之思毫不逊色。遍览全球华侨史,无论华人迁徙何方,从东南亚到北美,危急时刻他们往往慷慨输诚,捐躯殒命,为中国做了无名的野花。只不过遗憾的是,百多年来吾土吾邦为了保护海外侨胞所做努力少得很,惭愧得很。
看着眼前午餐的朋友们,不禁想起当初选择站在反川这头,就是预判到特朗普们鲜明的“排外”思潮将首先冲击海外华人的福祉。不管对美国有着什么样的期盼和蓝图,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覆巢危卵的抉择,反之连海外华人都不能顾及的蓝图,又怎样叫做蓝图,还能指望惠及本土民众? 这样的逻辑总归没错罢。少数人需服从多数人,可是不能不顾及少数人的利益,这方是在文明社会的正常思维方式。
被老师们戏称是中国吃货的出动,从水煮牛肉,香辣云吞,三鲜汤又延伸到“通俄门”。
我们的午餐从“水煮牛肉”,“香辣云吞”,逐渐延伸到“通俄门”,又说到如今都来不及查共和党人们的种种内幕交易,因为俄罗斯是否干扰美国选举的调查占去了检察官的大部分精力,让人忍俊不住。慢慢地,回忆氤氲到他们初来美国时的艰难,四处找奖学金,一月几百美元生活费也要熬下去的穷学生,到如今进入金融圈的工作琐事,贷款买房、养儿育女,一不小心还可能会变成“龙虾党”……这些早在美国安营扎寨的朋友,不仅是华人中的精英,同时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们,他们的话题与内地的人们相差无几,同样须品尝人生寒暖,亦已挑起社会重担甚至冲在科研前沿。还有许许多多这次根本来不及见面的朋友,我知道他们的热情善良,冰雪聪明,希望他们在异域安好,在这样一个原本包容和人心烂漫的国度活出他们自己的个性和风采。
作者:蓝
本文首发于“美国华人”公众号(ChineseAmeric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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