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目前看到的乱象可能只是前兆。无数的问题还没有答案。美国剩下的撤离工作能否顺利？阿富汗会不会发生大规模内战？塔利班从新执政后会比二十年前开明，还是会更保守，更残暴？阿富汗女性的地位会倒退多少？阿富汗是否会重新成为恐怖组织的基地？今天，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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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Steven Chen
8月15日，阿富汗总统出逃，塔利班进入首都喀布尔，美国和整个世界为之震惊。新闻画面上无数阿富汗男女老少涌向机场，希望逃出阿富汗。看到这个场景，很多人伤心地流下了眼泪，我们为阿富汗人民担心，也为美国二十年的努力，两千多人的牺牲，两万多亿的投入“付之东流”而感到难过。那么，阿富汗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缘 起
在911恐怖袭击事件之前，美国人大多并不了解，也不关心阿富汗这个遥远的国度。我们可能听说过，阿富汗是一个贫穷的国家，塔利班政府不允许女性上学，工作，还禁止播放电影等等。但是，全世界有很多类似甚至更糟糕的国家。美国没有能力去解决世界上所有问题。况且，美国自身也面临多问题——巨大的贫富差距，男女不平等，种族矛盾，还有高犯罪率。
2001年9月11日，盘踞在阿富汗的基地组织主导了对美国的恐怖攻击。为了报仇，也为了不让阿富汗继续成为恐怖组织的温床，美国发动了阿富汗战争。从此，美国与阿富汗结下了缘分，美国士兵把自己的鲜血，甚至生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那里还有无数帮助过美国的阿富汗人。阿富汗也因此牵动着我们的心。
曾经的辉煌
我们所知道的阿富汗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她现在的人均GDP几乎在全世界垫底。但是，阿富汗并非一直如此，她有过曾经的辉煌。
阿富汗位于西亚、南亚和中亚交汇处。古代著名的“丝绸之路”就是从中国的新疆经阿富汗到达波斯和欧洲的。15世纪以前，阿富汗所在地区是欧洲、中东对印度和远东贸易和文化交流中心。
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阿富汗所在地区先后被亚历山大大帝、孔雀王朝、穆斯林阿拉伯人、蒙古人入侵或占领过。但是，那个地区一直没有成立过一个“国家”。直到1747年，才有了阿富汗王国。之后，英国曾两度入侵阿富汗。
阿富汗王国最后的一位国王是查希尔。少年时代的查希尔跟随父亲赴法国游历、求学。接受了现代文明的熏陶。回国后，查希尔推动建立了阿富汗第一所现代化大学——喀布尔大学。1933年，19岁的他被推上国王宝座。他努力发展经济，推进阿富汗的现代化。他也大力提高女性的地位。当时，阿富汗的女性可以上学、工作，不需要戴面纱。查希尔国王在位期间的四十年是阿富汗的黄金时间。
1963年9月5日，约翰·肯尼迪总统在白宫欢迎查希尔并为他举办晚宴。（来源：jfklibrary.org）
走向深渊
然而，在1973年7月，当查希尔去欧洲治病时，一批接受过苏联培训的青年军官发动了军事政变。统治阿富汗40年的查希尔王朝宣告灭亡。阿富汗陷入战乱。
1979年12月，苏联入侵阿富汗。在苏联入侵期间，很多意在赶走苏联占领军的圣战组织应运而生，其中包括本拉登的基地组织。这些组织在美国等国家的支持下快速发展。苏阿战争持续了十年，给阿富汗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有近两百万阿富汗平民死于战乱，还有几百万人逃离阿富汗。苏军死伤人数也达到五万。1989年2月，苏军终于撤出阿富汗。但阿富汗立刻陷入内战。各圣战组织为了争夺控制权大打出手，带来了更深重的灾难。连一直躲避了战火的喀布尔也未能幸免。1996年9月伊斯兰宗教极端组织塔利班胜出。在塔利班的统治下，阿富汗可以说是回到中世纪。女性不能上学，工作。人们不能看电影，喝酒。
失去的机会
911恐怖袭攻击事件后美国开始了阿富汗战争。2001年10月7日，美英联军和阿富汗的北方联盟开始了对塔利班的攻击。同年12月，塔利班战俘垮台。阿富汗临时政府成立。
美国攻打塔利班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报仇雪恨，更重要的是不让阿富汗成为恐怖分子的温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美国和世界需要帮助阿富汗重建，这对阿富汗是一个很好的机遇。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大力投入，确实给阿富汗带来很大改变，新建了学校、医院和公共设施。塔利班统治下禁止接受教育的女孩能够上学，妇女能够上大学、工作，并在议会和政府任职。一个充满活力的独立新闻媒体应运而生，还有了民选的政府。而塔利班也基本上被赶出了阿富汗，逃到巴基斯坦避难。阿富汗的黄金时间似乎快要到来。
然而，在2003年3月，小布什政府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理由开始进攻伊拉克。在下面的八年多时间里，美国在伊拉克投入了巨量的部队和金钱，美国深陷伊拉克泥沼，无法真正顾及阿富汗。塔利班得以生存，壮大。
有一种观点是，阿富汗战争注定是要失败的，因为外部力量是无法左右一个国家的历史进程。我并不同意这个观点。在人类历史上，外部势力成功改变一个国家的例子不胜枚举，只是难易程度不同而已。在911事件以后，美国以及全世界很多国家都希望能够提升阿富汗人民的生活水平，避免阿富汗再次成为恐怖分子基地，美国和整个世界拥有足够资源来实现这个目标。况且，阿富汗并非没有现代文明的基础。如果我们持之以恒，帮助阿富汗民选政府控制腐败，发展经济，阿富汗是有可能成为一个正常国家的。遗憾的是，阿富汗的这个机会在伊拉克战争打响后已经失去了。
无力回天
2009年1月，新任总统奥巴马接手了伊拉克和阿富汗两个烂摊子。这时，美国民众反战声音越来越大，不愿意继续为伊拉克和阿富汗投入更多的生命和金钱。不过，奥巴马还是希望再给阿富汗一次机会。2009年美国对阿富汗增兵，在阿美军一度达到近十万人。可惜为时已晚，塔利班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轻易击溃的塔利班了。塔利班反而越战越强，造成大量平民和阿富汗政府军士兵的死亡。很明显，美国已经不可能在军事上击败塔利班了。
2011年5月，在奥巴马的主导下，美国特种兵在巴基斯坦将本拉登击毙。同年6月，奥巴马宣布美国将在2014年把保卫阿富汗的任务全部交给阿富汗政府军。到2014年12月，阿富汗政府军接手了所有战斗任务，美军只负责协助和培训阿富汗士兵工作。
挖坑式的协议
川普政府于2018年开始与塔利班谈判。2020年2月，川普政府与塔利班签订了协议。协议中美国承诺将在2021年5月1日撤出部队。作为交换，塔利班承诺切断与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分支机构等恐怖组织的联系，减少暴力并与阿富汗政府进行谈判。但协议并没有包括迫使塔利班履行承诺的方法。更不可思议的是，阿富汗政府被排除在美国与塔利班的谈判之外。
2020年11月国务卿蓬佩奥与塔利班首席谈判代表在卡塔尔会谈。(来源：路透社）
协议签署后，塔利班停止袭击美军。美国也减少了对政府军的空中支援。但是，协议让阿富汗政府失去了与塔利班谈判的筹码。因为没有了美军的支持，政府军必败无疑。川普政府还不顾阿富汗政府的强力反对，释放了五千名塔利班战俘，这更削弱了阿富汗政府的谈判筹码。
川普阵营说，川普的计划是，完全撤军是有条件的，其中一个重要条件是，塔利班必须与阿富汗政府达成和平协议。那么问题来了，从川普政府与塔利班签订协议到美国总统交接有十一个月的时间，为什么川普政府没有促成塔利班与阿富汗政府的和平协议？事实上，川普政府与塔利班签订协议后，塔利班已经成为胜利者，他们不屑与阿富汗政府谈判。
可以说这个协议给美国挖了一个无法跳出的大坑，不管后任总统是谁，都无法填平这个坑。
严重的误判
拜登上任之时，离川普政府所承诺的撤军期限只有三个多月。川普政府也没有留下一个可行的撤军计划。而根据川普政府与塔利班的协议，在5月1日以后，塔利班可能恢复对美军的攻击。当时，在阿富汗的美军已经被川普政府削减到只剩2500人，根本无法抵挡塔利班的攻击。而重新大规模增兵并不是拜登和美国人民想要的。所以，拜登政府与塔利班谈判，把撤军时间延长了三个月。
我不知道延长三个月是塔利班愿意给的最大期限，还是拜登政府认为延长三个月已经够了。如果是前者，拜登政府应该向美国人民说明美国面临的困难选择，让美国人民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是后者，那是美国情报部门，军方，国务院，国家安全顾问，拜登政府，甚至包括拜登本人的严重误判。当然，也可能前者后者同时存在。
事实上，2020年2月，当川普政府与塔利班签下协议后，阿富汗各地的塔利班已经开始收买当地的政府军，为政府军大规模反水做好了准备。美国的情报部门，军方不应该不知道这些。遗憾的是，直到8月15日的前几天，美国军方，国务院，白宫，甚至拜登本人还信誓旦旦地说，在美军撤出后，阿富汗政府军可以支撑几个月，甚至一两年。这是很大的错误。
在人类历史上，被打败的一方在撤军时一定是混乱，狼狈不堪的。我们可以在一夜之间把美军和领事馆人员悄悄撤出，那剩下的帮助过美国的阿富汗人怎么办？如果我们先撤这些阿富汗人，阿富汗政府必定瞬间崩溃。况且，我们也不可能把几十万帮助过美军或者阿富汗政府的人都撤离。这个残酷的现实拜登政府应该在5月1日之前向美国人民说清楚。拜登政府不应该背这个锅。
那些希望在美军撤离之后阿富汗政府军能够坚持几个月，或者一两年的想法不但不现实，也是不应该的。首先，如果阿富汗军人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打败，他们为什么还要坚持战斗？其次，如果他们坚持战斗，除了生灵涂炭以外，这样的战斗能够给阿富汗人民带来什么好处？
亡羊补牢
二十年来，三任总统小布什、奥巴马和川普都希望从阿富汗脱身，但都因巨大的政治风险而作罢，他们都把这个烫手山芋传给了下一任总统。拜登下决心在他任期内结束这个毫无希望的战争，或许是勇气可嘉，也可能是无可奈何之举。
我们在8月15日所看到的乱象可能只是前兆。因为我们有无数的问题还没有答案。美国剩下的撤离工作能否顺利？阿富汗会不会发生大规模内战？塔利班从新执政后会比二十年前开明，还是会更保守，更残暴？阿富汗女性的地位会倒退多少？阿富汗是否会重新成为恐怖组织的基地？等等，等等。
今天，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些问题，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塔利班的卷土重来是一场悲剧。我们只能亡羊补牢，尽量减少因此产生的负面影响。现在是检验美国，国际社会，以及阿富汗各力量的政治智慧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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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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