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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6月27日）是华裔民权运动和社会活动家陈玉平诞辰104年纪念日。4年前100岁高龄的陈玉平去世，奥巴马总统和夫人曾发表声明表示哀悼，并对她作为民权运动的领袖的一生给予高度评价和赞扬。作为华裔的陈玉平深刻地融入黑人社区，七十年致力于民权运动、工人运动和妇女解放。她，思想能够不断演化、与时俱进。她经历了什么，为何而转变，她的贡献是什么？让我们走进陈玉平的世界，一起来了解这位矢志不渝的民权运动家吧！
正文共：5320字
预计阅读时间：13分钟
撰文：林在芝
To make a revolution, people must not only struggle against existing institutions. They must make a philosophical/ spiritual leap and become more ‘human’ human beings. In order to change/ transform the world, they must change/ transform themselves.
–Grace Lee Boggs
要进行一场变革，人们不仅要与现有的制度做斗争，还需要一场哲学/精神上的飞跃，成为更纯粹的人。为改变/改造世界，人们必须改变/改造自己。
-陈玉平
美国民权运动领袖之一、作家和哲学家陈玉平(Grace Lee Boggs)
Photo courtesy of Chicken & Egg Pictures
老年陈玉平（图片来源：flickr）
在美国民权运动史上，有一位矢志不渝地奋斗了七十多年的华裔女性。她一生致力于民权运动、工人运动、女性解放。在漫长的社会运动生涯中，她的思想能够不断演化、与时俱进。从最初坚信暴力革命转变为笃信非暴力运动；从专注于反抗强权压迫转变为倡导发掘个人内在力量。她，就是民权运动家陈玉平，英文名字是Grace Lee Boggs（格蕾丝·李·博格斯）。她经历了什么，为何而转变，她的贡献是什么？在她诞辰104年之际，让我们走进她的世界，一起来了解这位民权运动家吧！
求学生涯
陈玉平1915年6月27日出生于罗德岛的首府普罗维登斯。她的父母来自广东省台山市，父亲Chin Lee从事餐饮业，后来生意不断做大，一度在纽约的百老汇一带拥有两家餐馆。陈玉平的家境宽裕，因此得以入学纽约私立女子文理学院巴纳德学院（Barnard College）。1935年毕业后，由于对哲学产生兴趣，陈玉平进入宾州布林莫尔学院（Bryn Mawr College）继续深造并于1940年获得哲学博士学位。
求学时期的陈玉平（来源：PBS截屏）
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陈玉平接触到黑格尔的自然辩证法，而自然辩证法则成为指导她一生斗争方向的指南针。她从学习自然辩证法中了解到，知识既解放人也束缚人。人类几千年的进化史表明，人类在解放自己的同时，也不断地遇到各种各样的挑战和挣扎，因此对自由的理解和认识也应该随着时代的前进而与时俱进。马克思的《资本论》和阶级斗争的理论也给陈玉平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在学业后期，陈玉平受到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乔治·贺伯特·米德和约翰·杜威的影响，开始重新认识西方理念中的真与善，认识到只有参与到社区中去才能发挥出人的潜能。
早期的活动
身为华人女性，陈玉平很早就意识到作为“女性”和“少数族裔”在社会上遭遇的不公和个人发展上的局限。在当时，连百货商店都不会雇用亚裔女性做售货员，陈玉平也是根本无法与白人男性一样在大学里寻得教职的。她因此不得已地接受了芝加哥大学哲学图书馆的一个低薪工作。在租住公寓时，陈玉平参加了租户争取权益的斗争。她后来回忆道，“我以往都是在数据中感知人们遭遇的不公，在芝加哥我才切身感觉到这种不公。” 也就是在这时，她决定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黑人社区的权益斗争。受到租户斗争胜利的鼓舞，她随后加入了左翼工人党，由此走上了她融入黑人社区、为民众权益不懈抗争的变革之路。
在芝加哥工人党的一次集会中，陈玉平结识了当时在纽约活动的英国社会理论家C.L.R. 詹姆斯。C.L.R. 詹姆斯认为资本主义的罪恶在于否认工人的自主性和自觉性，把工人变成了工厂中机器的一部分。他主张黑人争取权利的斗争独立于其他的工人运动，强调革命中自我教育和自我动员的重要性。陈玉平从此开始协助C.L.R. 詹姆斯的工作，深入到工厂组织工人运动，也撰写文章，还翻译了卡尔·马克思的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移居底特律
1953年，陈玉平搬到底特律，负责编写激进派刊物《通讯》（Correspondence），由此结识了汽车工人、作家、黑人运动家詹姆斯·博格斯（James Boggs）。陈玉平被詹姆斯·博格斯的演讲魅力和直接来自于工人阶级的原创见解所吸引。詹姆斯·博格斯来自于南方没落的乡村，本身是底特律汽车城的黑人工人，并未受过正规的教育，是自学成才的社会活动家。而陈玉平来自中产阶级的华裔家庭，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哲学素养深厚。生活背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互生情愫，于1953年喜结良缘。由于两个人各具优势，一起合作就格外地相得益彰。他们既长于理论用以写作和宣传，又能深入工人群体中进行演讲和动员。他们讨论和实践的议题广泛而深入，内容涵盖了工人运动、黑人权力运动（Black Power）、妇女权利，因此很快就成为底特律工人运动的灵魂人物。
博格斯夫妇（图片来源：viewpointmag）
陈玉平与詹姆斯·博格斯是黑人权利运动的积极组织者，他们与主张非暴力斗争的马丁·路德·金以及号召黑人独立自主的马尔科姆·X都有过接触。陈玉平曾经劝说马尔科姆·X参选国会议员而未果。他们在早期的思想都比较激进。陈玉平当时认为暴力抗争是正当的，是对失业率上升和警察暴行的反抗。1967年7月23日，博格斯夫妇在外地旅行时，底特律发生了大骚乱。这场骚乱由警察扫荡无牌酒吧引起，民众和警察之间发生冲突，从而引发一个星期的骚乱。这场骚乱导致一共死亡43人，1千多人受伤，7千多人被捕，2500多家店铺被烧或遭到抢掠，近400个家庭无家可归。尽管事发时博格斯夫妇并不在底特律，事后他们夫妇二人被指认为是幕后推手，因此一度受到FBI监控。
陈玉平和底特律黑人社区一直不接受底特律骚乱（Detorit roit）这个说法，她坚称这是一次叛乱（rebellion）或者说是起义（uprising）。她认为，“叛乱说明有受压迫者的存在。它撼动了原有的社会系统，动摇了旧的价值观，改变以往人与人的关系。” 但是，她也看到叛乱的不足之处，“叛乱者总是把自己视为受害者，他们不知道为重建社会担负起应该担负的责任。叛乱者只是在控诉社会不公，他们仍然有受压迫时产生的依赖性，无法做到自立自决。他们仅仅认为自己是愤怒的受压迫的大多数。如果这些人获得权力，他们也许能带来一些变化，却无法带来本质上的改变。”事实上，这场叛乱给底特律带来的是致命的打击。在其后两年间底特律流失了8万白人人口，种族隔离状况更为加剧，经济也从此陷入萧条。虽然后来底特律有了第一位黑人市长，但并未挽回这个城市不断下滑的颓势。至此，博格斯夫妇的社会运动观点开始发生转变。
后期的转变
回顾那段历史，陈玉平表示，“（底特律叛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因为那之前我没有意识到叛乱和革命之间的区别。”从那时起，她开始认同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运动思想。在她和詹姆斯·博格斯共同撰写的《二十世纪的革命及进化》（Revolution and Evolution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一书中，他们写道，“叛乱扰乱社会秩序”，但是，“革命则投射出一种更为人本的概念。”“要成为更凸显人类优势的人——要具有创造性、意识、自我意识、政治及社会责任感。”1992年，博格斯夫妇创立了“底特律夏天”这一公益组织，把底特律的青少年组织起来为社区修缮房屋、制作大型壁画、组织音乐节。他们还把大片被废弃的土地改造成社区菜园。这一组织至今仍吸引着众多美国甚至世界各地的社工们前来观摩学习。
1993年，詹姆斯·博格斯辞世，两人并无子嗣。传记作者Stephen M. Ward对他们的关系做了这样的评价：“（他们）是婚姻上、智力上、政治上的长久伙伴。这是一种真正的平等关系，它的独特性不仅在于两人特殊的生活背景、长久的婚姻关系，更在于他们不懈地进行哲学反思并参与社会事务的能力。”陈玉平回忆丈夫去世时写道，“我努力地想着自己要一个人做些什么，实际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我自己可以做的事。在失去了一位共同生活和工作几十年的伴侣以后，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常见了。特别是，如果是一位女性，就需要时间重塑自我，去发现真正的自己。”此后，她更加积极地参加到底特律的公共事务中去。她还不断地接受邀请，到全国各地为年轻人、社工发表演讲，发挥自己的影响力。2005年，90岁高龄的她开始为大底特律地区的报纸《密歇根公民报》（Michigan Citizen）撰写专栏文章，一写就是八年。在朋友的支持下，她还把她和丈夫的旧居改建为博格斯中心，这里现在已经成为全美著名的培养草根运动领袖和义工的摇篮。
陈玉平为她的书签名（图片来自Wiki)
即使在晚年，陈玉平也不断笔耕、不断思索。1998年出版的自传《为变革而生：一部自传》（Living For Change: An Autobiography）和2011年出版的《下一次美国革命：二十一世纪可持续性激进主义》（The Next American Revolution: Sustainable Activism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不仅是她一生社会活动的重要注解，也为后人指明了一条发掘自身价值以贡献社会的变革之路。她的目光越来越专注于公民的自身成长。一次在伯克利大学的演讲中，面对学生们的热烈掌声，她出其不意地说：“你们这些鼓掌的同学，我建议你们还是多想一想。”意思是要学生们不要做应声虫，而是要对别人的见解多加思考。她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认识到哲学就是我们如何评价作为人类的自身，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看待我们与现实的关系。”她主张公民要不停思索，不断地塑造自己，加强与他人、与社区的联系。无需假借大公司之手，无需依赖政府，而是靠自己的双手来建设家园、社区和城市。
陈玉平自传”Living for Change“
“The Next American Revolution: Sustainable Activism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陈玉平于2015年10月5日以100岁高龄辞别人世。美国前总统奥巴马高度评价了陈玉平的一生：“无论是参与底特律社区活动，还是领导全美民权运动，格蕾丝都一直致力于为他人争取权利。作为华裔后代，作为一位女性，格蕾丝很早就认识到这个世界需要改变。而她，就是克服着困难这样做的。她真正理解社区组织的力量核心，那就是进行变革的重要性以及让人们意识到塑造自己命运的重要性。”
作为左派知识分子，陈玉平的思想观念也有一些可商榷之处。比如她始终不信任政府，拒绝政府和大公司参与某些底特律的社区项目；比如她鼓励人们去参与到农事、菜园工作以自给自足的乌托邦思想。
重要的是，从参与民权运动和公民运动的经验和教训中，陈玉平认识到面对错综复杂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人们需要发掘自己内在的力量，需要塑造自己的思想，需要与时俱进，需要切实地参与到社区中去。她认识到要想带来变革，人首先要做好思想上的准备来适应社会的变革。面对目前美国一些如女权、环境、贸易、外交、移民政策上的倒退，再次聆听她的思想依然觉得振聋发聩。我们该如何停止抱怨，如何重新认识自我的力量，如何参与社会事务，如何带来社会的改变？现在需要的不是回避问题，不是人云亦云，不是怨天尤人，而是独立的思考，是积极的参与，是真正的行动。
参考来源：
1.The Next American Revolution: Sustainable Activism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by Grace Lee Boggs, Scott Kurashige, Danny Glover (2011年）
2.Living For Change: An Autobiography by Grace Lee Boggs (1998年)
3.https://www.npr.org/sections/codeswitch/2015/06/27/417175523/grace-lee-boggs-activist-and-american-revolutionary-turns-100
4.https://www.nytimes.com/2015/10/06/us/grace-lee-boggs-detroit-activist-dies-at-100.html
✎作者简介
居住在芝加哥的科研工作者。家有一夫一子一狗。喜爱阅读写作，喜爱所有的自然、真挚、美好，渴望心灵上的不断丰盈和进步。
撰文：林在芝
编辑：Jing
本文由作者授权原创首发于《美国华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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